去看皮娜鲍什的《穆勒咖啡馆》演出之前，我就坐在尤伦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
手里捧着依空的禅书，正在看的那一章节说的是“莲花”。
在佛教里，莲花也代表着涅槃。因为莲花具有馨香、清净、柔软、可爱的特性，象征涅槃境界常、乐、我、净四德。而佛教，把莲花这种清净无染的生命方式，称之为莲花化身。
要想在淤泥般的人世里，活出一份清净无染，散发阵阵馨香,绝非一般人的心境可为。
于是我带着这种“莲花”入世的理想，走出黑夜中的咖啡馆，走到“穆勒咖啡馆”中的“淤泥世界”：
那个感动过我的画面又出现了，我可以无数次想起，我在阿莫多瓦的《对她说》里看到的这段舞蹈的开场。
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身着白衣，她充满忧伤的双手从面额上绝望地滑落，体恤着自己的身躯。
三三两两的男人、女人在这间咖啡馆里游荡。几乎没有舞蹈的动作，他们只是走动、拥抱，奔跑，像正常生活
中任何一个人会做的那样。然而，一股绝望而悲伤的情绪弥漫在其中。
我猜测，有一对绝望的恋人，拥抱又伤害着彼此。
有一个男人，想解救这对恋人，却毫无办法。
有一个年轻女子，爱上了这个咖啡馆里的男人。男人离开，她彷徨失措的站在咖啡馆中间。
一个追赶、一个躲闪、一个逃避、一个毁灭、一个哭泣。
就是没有一个人欢笑。
我想第一次看的人，都会这样问自己：“这是舞蹈吗？”里面的人很少跳舞，没有任何美的、肢体的传递。
可是我却能看到最为真实的生活。只是有一点，这样没有欢乐的舞蹈就像黛安·阿巴斯的摄影一样，不太会讨好人，却赤裸裸的揭露真实。
据说，《穆勒咖啡馆》是根据皮娜的童年改编的，她小时候就生活在一个咖啡馆里。夜色到来时，她就在桌子底下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咖啡馆。
人们到咖啡馆中寻找什么呢？猎奇、艳遇、分手、相爱、相聚、或者只是害怕一个人的孤单？
皮娜这样跳舞时，我并不惊讶，因为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常干的事情。
如果你悄悄地在黑暗中跳过一次舞，当然，要有一种诠释你情感的音乐伴随着你。你就会知道，肢体的语言，是带着丰富的表情，和对生命的认同与理解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跳舞的人比观看的人，更幸福一些。因为她全身心的投入在自己的身体里,情感注入她的生命,使她察觉那一刻,自己在无比真实的活着。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表演的人，其实比日常生活中的人，更真实一些。
因为表演情感，我们才能找到情感。因为表现拥抱，我们才能用力的拥抱。
反倒是生活中的互相隐瞒、谎言、游戏，在深处赤裸裸地伤害着人们的身心。
反倒是在生活中，我们不说真话，不做真心的事，不面对真正的情感，不打破谎言的寂静，我们甘愿被表象摧毁在沉默之中。
我们等待着审判的时刻，等待着生命的凋零，等待着身躯化成一缕青烟消散，等待一切的秘密，埋葬在无休止的沉默与掩饰中，我们等待着死去。我们早已死去已久了。
皮娜的舞蹈传递给我一种画面：
“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泞之中，人的处境是艰难的。
如果她不挣扎，就只能被淤泥湮没。
如果她挣扎，她就会处在痛苦之中。”
或者，将经历与情感，转化成泥泞中的一种舞蹈。
不管这舞蹈是哭是笑、是令人难以喘息、还是从深处拥抱了你的灵魂；亦或是根本无人理解。
这样的做法，都好似淤泥中生长出一朵充满馨香的莲花。而这朵莲花，以她独有的姿态，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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