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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我背着一些用教案本写的零碎离家出走,鞋垫底下藏着一千块钱,就快走到307国道准备拦车去大一点的城市,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从路两边冲出三四条大汉,是我的舅舅和姨父们,他们仗着人多,拉肩头拢二背将我生擒活拿。
我还记得那一顿揍,说是少林绝命腿凤凰展翅野马弹蹄也不为过,鞋底带着泥,哐啷几下把我撂翻在地,坎坷的人生序幕就从那一刻开启。
往后余生里,我就不停地被撂翻,爬起来,又被撂翻,时至今日,我已学会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出最酷炫的造型。
我念书的时候受尽各种屈辱,几乎没有老师待见,当然课堂之外,她们多少还是传扬些我的美名,就像蒙古高原上关于狼人配的神话一样。
大概是因为那一摞摞后来被我爸卖了废纸的随笔散文和打油诗,在教研室被传阅之后,老师们都说,这娃将来不当作家就废了。结果后来真废了。还得说,老师就是老师,不服高人有罪。
现在我认为,还是要感谢那段岁月。在教条主义盛行的年代,我何尝不想成为父母口中别人家的乖孩子,老师眼里坐在第一排每次考试都能拿满分的好学生。可是天赋这东西,老天爷没给你,抢是抢不来的,所以苦恼也一直伴随着我。
另外,特立独行的风格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塑就,沈从文就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真性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我可能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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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的时候,班上开始流行打网游,刚开始在学校机房,很快机房的主机配置远远满足不了网游的更新速度,校外网吧开始风生水起。
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网络也远没如今发达,聊天都是先从聊天室开始,土的掉渣的UI界面,然后才是QQ,UC。
聊友大多都是同龄人,女生居多,天南地北都有,你说东,她扯西,新鲜是新鲜,但是人们思想还比较保守,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整个意识处于未开化状态。
不接受电话交流乃至更进一步的深层次思想和灵魂交流,这就很没意思了。
所以在当时,我和马云一样,都是怀有强烈使命感的人。所不同的是,后来他成了首富,我还是我,经常上火。
网吧泡了俩月,使命感变成了挫败感,无论是聊天还是打游戏,我都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加上家里给的生活费也捉襟见肘,两元一小时的上网费用对我来说简直不堪重负,于是就脱离了主流圈子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
百无聊赖就看书吧,看书相较而言还是经济实惠的,话剧、小说、诗歌,反正是能从图书馆借到的,地摊上两块钱以下的我都走马观花搞来翻一遍,说句实话,知识的海洋真他妈浩瀚,我差点淹死在里头,辛亏谈了个女朋友。
四年的光景在人生漫长的岁月里,也不过是用指甲盖挖起来的一小块冰淇淋球,单纯的人无论遇到谁,眼睛都真诚的像小猫咪望着鱼罐头。
当然,像我这样的许多衰人,初恋都是极酸爽的。你看平遥古城墙上的砖头,哪一块没被风沙侵袭过的斑驳。不论你有多么精彩的感情故事,只要结局很悲催,就不必逢人喋喋不休,因为话一说多,酒就容易喝多,烂醉如泥最后都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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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依然不打腹稿的那种,这习惯其实很不好,就跟上厕所不带手纸,约会不带钱,甚至有些可恶。经常会出现思想断片儿,写不下的尴尬状况,特别操蛋。
建筑学乏味的好似瓜迪奥拉的传控球打法,老师们也毫无新意,长的毫无新意,穿的毫无新意,气质更是一塌糊涂。
毫无新意真的会使人惆怅,尤其我这种弹烟头手法都与众不同的人,不光惆怅,而且蛋疼。
我的小说写到十几万字,又臭又长,只要是拜读过的同学再见我时都格外小心翼翼,他们普遍的看法是:就算同一个字抄十万次也是很了不起的,何况还有那么一丢丢故事情节的渲染。虽然我们现在看不懂,大概以后、永远也不会懂,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坚强,愿你好人一生平安。
这话太他妈伤人了,给我气的,把底稿一把火全烧了。在火光之中,我决定和文学一刀两断,它不配拥有我。
底稿烧就烧了,一了百了,阿房宫不也烧了,圆明园不也烧了。
只是那本被我翻成海带的新华字典早已无迹可寻;那张被我刻满泰戈尔、王小波、杜拉斯、东野圭吾语录的课桌估计亦尸骨无存;而那个送我镀金钢笔,陪我在漆黑的篮球场交流感情,笑起来春风雨露的姑娘,却不知她现在身处何方,过的咋样。往事、故人无一不使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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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腰里别着汉显传呼机,用投币式公用电话请寻呼台的小姐姐给自己留言,蓝色屏幕亮起来,我众目睽睽之下往出一掏,瞬间有种此生夫复何求的膨胀。
十多年前,我相信你也有着同我一样的热血时光,大学毕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忙着四处搬家,忙着恋爱失恋,忙着工作赚钱,忙着缴各种智商税,忙着结交形形色色的社会人,忙着学习和反思,春去秋来容颜更变,花开花谢一事无成。
这十多年中,有人半路与你分道扬镳,有人从莫逆之交变成陌路之人,有人战天斗地为狂妄自大付出代价,有人碌碌无为,有人平步青云,而更多的人只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像冬天的雪总是悄悄下在夜里。
英国诗人雪莱说过这样一句话:除了变,一切都不会长久。十七岁时读到这句话,我正经历着人生中的第一个至暗时刻。
被分手了,我的错,实属活该;不忿,羞愧,索性赌气搬到最后一排放任自流;听着羽泉的《彩虹》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那时候的人,情感真挚而热烈,简单且决绝,很多状况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包括一些鲁莽的行为,即便你很快认识到错也于事无补。
拿分手这件事来说,好的时候两人你侬我侬,天天有说不完的话,做梦都能笑醒,每天讨论如果毕业分开了咋办,惶惶不可终日;
结果一闹掰,马上井水不犯河水,座位调到最远端,跨越万水千山的那种隔绝。放学都是错开时间走,倒也从没碰到过,这就要说我们的默契了;对方名字是绝对禁忌,一副“我坐在桥头看水流,你掉进河里淹死也不捞”的彻骨冷漠。想起来就令人惆怅。当然,如果你读过苏童的《妻妾成群》也就不那么惆怅了。
时过境迁,我们偶然相遇坐在一起,四目相交已经平淡如水,用她的话说,是因为我先变了,所以她才随机应变;我说我没变,是你觉得我变了,所以你变了……复盘往事变成了绕口令接龙,她摆摆手,一副很膨胀的样子:你闭嘴,哄几句会不会!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哄。
都说了是哄,哄啊,哄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啊!
再见,沙雕。
《教父》里的名言:不要让女人左右你的思维。
你信了名言,就变成了沙雕。
虽然错过了也许是此生最为美妙的一段人生经历,但积极的一面是,当你明白了所有事物的本质和发展规律,并且在往后岁月里又反复被蹂躏,终将懂得:得偿所愿时要懂得淡然,求而不得时要学会释然。
原来你把自己想的多牛逼,后来发现是格局太小。谁还没有年少轻狂过,飙车、打耳洞、打架斗殴、离家出走、玩世不恭、放荡不羁;但是十年二十年后如果依然这个屌样,那就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可也不能完全失了锐气,让自己变成那个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性格复制品。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也是一个如何兼容的问题,问题即课题,总之,就是要坚持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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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句话我很喜欢,一句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另一句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现在的人动不动就把世界观挂在嘴上,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算服,装逼我就恼了。
你都没去看世界,哪来的世界观!
所以,我有个观点,有空就要去浪,多去浪,趁着信用卡还有授信额度,生活没有太大负担。
想去西藏就去,租一辆霸道或者探路者,当然要提前多备冈本,像日喀则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喇嘛就是山风;
想去香港就去,被人群殴就假装跪地求饶,趁其不备放个大招,死在那里算为国捐躯。年轻人要有这份民族大义,我已经老了。
我的另一个观点是,书看得太多也未必就是好,知识容易学杂,一个论点无数种论据,相互矛盾又各有其理,没点辩证思维打底,很容易精神崩溃。
我的一个邻居曾经就是个大杂家,四十好几青光眼加白内障,看人非得鼻子碰在一起闻半天,确认之后,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才敢伸出来手跟你寒暄。
他倒不是怕你,口袋里揣着软中华的人,一般都很谨慎。
基本上一年我能和他交流四五回,每一次他都跟我谈他的学术研究成果,极深奥,好多其实我也听不懂,就嗯嗯啊啊打哈哈,说白了只想混几支软中华抽。
现在脑溢血,瘫了,每天在楼下坐着轮椅哆嗦着手读《唐诗三百首》锻炼说话。中华烟没了,我们的友谊也就到头了。
说完我的邻居,其实我也是一反面教材。
诚实做人对吧,被套路;仗义执言也没错吧,被暗算;爱情是纯洁而神圣的吧,PUA分分钟教你学做人;付出不求回报算美德吧,其实是不懂啥叫沉没成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看来你是五行里头缺大爷!!
凡此种种,你品,你细品,啜一口牛栏山你反复品。有个名人我就不说名字了,说中国的学校什么都教,就是不教逻辑。我认为就凭这句话应该颁个诺贝尔奖,当然诺贝尔奖那帮评委也不听我的,我算个毛线。
我们不能说书本上教的都不对,五千年中华文化不灿烂,但也不能教啥就学啥,学啥就信啥,信啥就干啥,这就太可怕了。
你得拿出来放到现实里验证呀,结合你的智商,推敲,论证,总结经验教训,不然长脑子干嘛。
当然王小波也说了,人生其实就是一个缓慢被骟的过程。这话和他的长相一样实在,这个社会充满太多的诱惑、羁绊、物质、权利,把把都是骟刀,骟你几次你就不举了。不过我还好,因为我特立独行嘛!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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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一个平凡的人能独善其身;也几乎没有不挣扎的不甘平庸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形态里,裂变都在随时发生。
但是我们因为太过渺小而对这一切无能为力,而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其实都是一场孤独的修行。
正如无数个夜晚的你,独自吃饭、独自看电影、独自睡觉、独自出门、独自哭、独自笑、独自熬夜、独自生病、独自思考、独自反省、独自加油、独自放弃、独自生、乃至独自死;
正如你无数次喝醉是为朋友分忧;无数次失眠是替亲人操累;无数次哭泣是因为别人的经历;而我们其实都是在花花世界中扮演着别人的英雄,在声色犬马里自度着成仙。
春上村树说,如果你掉进了黑暗里,你能做的,不过是静心等待,直到你的双眼适应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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