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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记》第十八话:少昊沉琴,深海之音

《拾遗记》第十八话:少昊沉琴,深海之音

作者: 净亦 | 来源:发表于2020-05-09 14:45 被阅读0次

    第十八话:少昊沉琴,深海之音

    “八爷、九爷放心,隐山堂家族的这件事我们刑部会协同开封府一并处理好,之后将结果上报给圣上,证人邢墨阳已经被秘密保护起来,我们会妥善照顾。”在夏侯之素三人临行前,刑部官员下令封了整个隐山堂,准备于近日展开彻查。

    踏出隐山堂已经是日上三竿。

    “严兄,那个小兄弟不是你的影卫吗?怎么出来了?”老远地,叶微澜就看到了阿离牵着两匹马等在街口。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本想送你们到宫门,但近日家中有急事,只能先行一步。”严隽冲他抱歉道。

    叶微澜冲他抱拳:“你见外了!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拂。”

    “阿离,过来!”严隽冲阿离招招手。随后他冲夏侯之素两人抱拳道:“叶兄,之素,后会有期。”

    “喏,这个给你。”夏侯之素变戏法儿一样,从身后掏出一片松树枝叶。

    “这是……”严隽不解地接过松枝。

    “那个……本来想折个柳枝给你的,找了一圈都没有寻摸到,就凑合用松枝代替一下。”夏侯之素偏头望向别处,竭力装的很自然,但脸色却不自觉地绯红起来。

    严隽侧过脸,轻笑出声,阳光下魅惑地有些令人目眩。他笑够了,低头凑近夏侯之素悄声道:“陌上花开时,我就缓缓归矣。”

    “你归不归,与我何干。”夏侯之素强行“傲娇”,但脸色更红了。严隽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随后潇洒上马,冲夏侯之素和叶微澜一抱拳,就掉转马头,向汴梁城外绝尘而去。

    枢密院拾遗处。

    小半年未归的夏侯之素一踏进拾遗处,就被几个师兄团团围住了,她有条不紊地把拾遗来的文物以及之前数斯鸟带回的文物悉数清点造册呈上,又挑着几件事情给师兄们讲了讲。说到自己在万物神宫遇险,拾遗使们恨得咬牙切齿;说到被困在唐三彩里的如云时,拾遗使们又都有些唏嘘。

    “大师兄,二师兄在哪里?如云最后留下的这件唐三彩女坐俑,我想拿去给他。”夏侯之素问道。

    “他在自己房里,这个时间,教授盲文的先生刚离开。”关沧海说。

    “二师兄,我回来了。”夏侯之素见百里晨曦的房门没有关,就走了进去,正看见一身雪白衣衫的百里晨曦坐在房中。他容颜清俊,即使自双目失明后,每日都戴着白帛遮面,但仍然是个翩翩无双的公子模样,看气色,恢复的不错。

    “素素回来了?我刚才听见你们在前厅笑闹了,这次出门去了这样久,有不少好玩的见闻吧?”百里晨曦笑得温煦,同时手底下很有数地拿起茶壶,摸索着斟茶。

    夏侯之素赶紧上前接过,为自己和百里晨曦侍茶,同时挑了几件拾遗趣事说给百里晨曦听,百里晨曦笑而不言。“师兄,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件东西给你。”说着,夏侯之素把唐三彩女坐俑交到他手上,把如云和她见面的经过以及如云的经历一一讲给百里晨曦听。

    “那是个好姑娘,只是她的心意这一世我无以为报,一会儿我便去找无碍禅师为她好生超度。”百里晨曦抚摸着那唐三彩。

    “还有……那面海兽葡萄纹金背镜,我和三师兄已经把它除掉了。二师兄,即便国体有损成真,你也该好好保重自己……”夏侯之素小心翼翼措辞。

    “你也知道了?”百里晨曦脸色一白,很是震惊,他沉默良久道:“素素,你不懂,‘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江山社稷不止是天家尊严、王权象征,也该是这片国土上每一个人的信仰。”

    “我晓得的,”夏侯之素郑重点头对百里晨曦道:“家园国土亦是我夏侯之素的信仰,若有朝一日,信仰颓危,我夏侯之素会毫不犹豫选择与它共存亡。我相信,我们九个人,人人都该如此,也都会如此。”

    两人正谈着话,就听见庭院中响起了一串琴音,在初春的空气里,这琴音听上去明朗圆润,清澄柔和,细细听着,就仿佛看到枯树逢春、江冰消融,竟透出一种春色朦胧的感觉。百里晨曦和夏侯之素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琴音停了下来。夏侯之素扶着百里晨曦踏出院落,就看见在院中那棵巨大的无忧树下不知何时端坐了一个一身墨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他相貌柔和安宁,一双手指生得修长笔直,仿佛与生俱来就该与琴瑟为伴。

    “五师兄!”

    “青迟,你的琴艺越发精进了。”百里晨曦赞扬道。

    穆青迟笑吟吟站起来,夏侯之素走到他身前,眼尖地看到他在琴台旁放了一个白瓷矮身横梁鸡冠壶。那白瓷矮身横梁鸡冠壶胎质坚实细腻,釉色光洁莹润,不过手掌大小,单孔,以横梁为提手,恰如一只鸡冠,有着弧形的腹壁,且呈现往上内拢的态势,整个壶的形制像极了契丹民族的小马鞍,透着俏皮和娇憨。器物如此质朴灵动,夏侯之素欣赏过后笑言:“这是你之前从辽国带回来的吗?”

    穆青迟微微一顿,点头笑道:“据说那边很流行这样的酒具,用起来确实洒脱。”

    “你们都在这里啊,”关沧海拿着密函踱步到后院,笑道:“青迟,圣上这次发的拾遗任务我觉得特别合适你,就交给你去办吧。”

    穆青迟接过,仔细看完也笑了,抱拳道:“还是大哥了解我。”

    “是什么任务?”夏侯之素饶有兴趣问道。

    穆青迟卖关子逗师妹道:“你可知道‘少昊沉琴’的传说?”

    夏侯之素摇摇头,穆青迟笑道:“传说少昊是启明星与天山仙女皇娥的儿子……”夏侯之素恍然:“就是《春秋传》记载的‘泛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熏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端,言鸠知四时之候’的那一对佳偶?”

    穆青迟点头,滔滔不绝道:“启明星抚琴,皇娥伴唱,两人渐生情愫,之后就有了少昊。《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说的是少昊长大后建立了百鸟之国,由凤凰总管百鸟,为了百鸟之国更加兴旺发达,便请来年幼聪敏、很有才干的侄儿颛顼帮助料理朝政。少昊见侄子经常劳累,于是将自己父亲的琴搬出来,手把手教颛顼弹奏,以供颛顼娱乐。颛顼聪慧好学,很快成为抚琴高手,他的精湛琴艺,赢得了百鸟的齐声喝彩,超过了叔父少昊。几年后,颛顼长大成人,要回到自己的国家,成为北方天帝,颛顼离开后,少昊觉得空荡寂寞,每当看到那琴,就会睹物思人,离愁难消,于是,少昊便将琴扔进了东海。从此,每当夜深人静、月朗星稀的时候,平静的海面总会响起婉转悠扬的琴声,让人流连忘返,惊叹不已。”

    夏侯之素听得神往,抚掌笑道:“五师兄不愧是音律高手,连背后的故事都能娓娓道来。”

    穆青迟把玩着那白瓷鸡冠壶:“密函上说,大名江上近半年来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从河心之上传出动听的琴瑟之音,圣上对此很感兴趣,命拾遗处前往探查。”

    “难道竟是少昊沉的那把琴?”夏侯之素一下子来了兴致,她拉住穆青迟的胳膊道:“五师兄,你这次当差带上我吧!”

    “师妹,你刚回来,不妨在拾遗处多呆些日子,休息一下。这次当差我一人去便好。”穆青迟关切地拍拍她的头。

    “倘若真是神话传说中的名琴现世,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真不想错过!五师兄,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夏侯之素一脸期待。

    “青迟,就带这丫头去吧,我看她也是个闲不住的,这半年来她历练的也不错,遇事真可以帮帮你。”

    穆青迟听大师兄帮腔了,笑道:“那我便带着小九去好了。”

    半个月后,穆青迟和夏侯之素抵达了大名江畔,两人在离河最近的客栈住了下来。这日午间,他们在客栈吃饭。夏侯之素招呼那个看似极为机灵的店小二道:“小哥,我跟你打听点儿事,你们这里哪能租借到牢靠些的小舟?”

    那店小二眼睛骨碌碌一转,“嘿”了一声道:“小公子,你租借船是为了去大名江打探那‘深海琴瑟’的下落吧?”

    夏侯之素扬了扬眉,道:“看来这件事,人尽皆知啊?”

    店小二乐了,他看看穆青迟和夏侯之素,压低声音道:“我劝两位还是别打这个念头了。这件事已经让朝廷知道了,据说半个月前朝廷就下令,要派官员来查此事,所以开封府已经派了人来协助我们这小地方儿,提前把大名江上的一众船只都清除了,同时不准百姓靠近大名江。”

    夏侯之素和穆青迟互相对望一眼,那店小二更凑近她些,神秘兮兮地道:“一开始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大名江上每到三更半夜都会有抚琴的声音,后来就传成是琴瑟和鸣了,再后来您猜怎么着,越来越邪乎!有吃完酒宴的几个公子晚上从河边经过,看见那河中心有一白衣女子,独自立于船头唱歌!”

    “白衣女子?什么样的白衣女子?”夏侯之素稀奇道。

    “我们这地方多雨,湿气又重,一到晚上,那大名江上经常起雾。据说那白衣女子身段婀娜,容貌生的极美,见之便忘却凡间一切俗物。遇上的那几个公子一见之下就失去了理智,从岸边随便牵了条小船就追向了河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公子的船在离河心很近的地方突然翻了,几个公子全掉下了水。”那店小二回忆着。

    “他们.....可是全淹死了?”夏侯之素忙问。

    “并没有,那几个公子平素水性很好,挣扎了几番就爬回了船上,但是据他们说,那本来触手可及的白衣女子竟然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店小二讲的绘声绘色,简直如同他亲眼所见。

    夏侯之素又问:“那几个公子你认识吗?我们想去见见。”

    “呃......”店小二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穆青迟,穆青迟颇有些无奈,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元宝抛给店小二道:“给你一天时间,劳烦帮我们找一找知道这件事情的那几位公子。记住,一定帮我们找到。”他加重了语气。

    “哎......哎,您放心!”店小二见到银元宝立马笑逐颜开。

    回到客房,穆青迟抚弄着自己的白瓷矮身横梁鸡冠壶,他久久地看着,唇边突然荡起一个温暖的微笑,好似在回忆什么。

    “五师兄,开门。”门外突然响起夏侯之素的声音。穆青迟神色恢复如常,他把白瓷矮身横梁鸡冠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打开门,笑了:“小九,可是有雅兴听我弹琴?”

    夏侯之素笑道:“五师兄懂我!今日暂时无事,我便来和五师兄切磋一下。”

    穆青迟笑着把她让进来,然后从琴匣里极为珍重地取出自己的琴,那是一把传世名琴,唤作“绿绮”,相传是汉代文人司马相如的琴。当年林中鹤还是个盗墓高手的时候,偶然得到此琴,他见自己的五徒弟颇通音律,便请了名师悉心教导,当穆青迟15岁那年,能够在一首极短的曲子内不错手地变幻24套指法时,林中鹤将这把“绿绮”送给了他。

    穆青迟此时已经娴熟地调整好琴音,他看向师妹,夏侯之素眨眼道:“客随主便,我是听琴的,什么曲目请五师兄定。”

    穆青迟好笑地摇摇头,他坐下来,修长笔直的双手就那么轻轻地若有似无地优雅拂过琴弦,那“绿绮”就听话地响了起来:琴声委婉却又不失刚毅,清清泠泠款款而来,时而如同高山上的春雪初融般生机盎然,时而如同山林吹过的夜风般潇洒自在……听上去叫人心驰神往,仿佛时间空间都静止了。

    一曲终了,夏侯之素愣了好半天,才抚掌赞叹。之后她玩笑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五师兄弹的是《凤求凰》,可是……有了思慕的女子?”

    穆青迟笑出声来,弹着夏侯之素脑门儿“教训”她道:“你这丫头,出门怎么学坏了呢?”言语间,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那白瓷鸡冠壶身上。

    第二日早饭时分,那店小二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夏侯之素他们身边说找到了那晚看见湖中女子的一位公子,并给出了一个住处,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

    穆青迟和夏侯之素一路寻过去,倒是没费什么周折,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在一个小院落前,穆青迟叩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公子。

    那公子看着二人,还未及他们说话就突然明白过来,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来问那白衣女子的事情吧?”

    夏侯之素和穆青迟互相对望了一眼,点点头。那书生公子就竹筒倒豆子一样说道:“那晚我和几个书院的同学一起去喝了些酒,散席的时候已是深夜,便想着去大名江边吹吹风清醒一下。我们刚走到河沿儿,就听见江上传来琴声和歌声,听着真美啊……当我们往江面上望去,就看见一个罗带当风的白衣女子站在江心,那琴声歌声就自她那里传来。我们当时也是喝了酒胆子大,借着酒劲儿就找了小船想划过去,但是快接近的时候,突然江上的大浪把我们的小船打翻了,等我们狼狈地爬上船的时候,那姑娘、那琴声和歌声早就消失不见。”

    他这一番话说的行云流水,夏侯之素仔细琢磨才问道:“你们可曾看见那女子的容貌?”

    那书生公子蹙眉,犹豫。

    穆青迟问道:“是背影吗?还是正脸呢?”

    那书生公子忙道:“是个背影,但是可以断定,是个美人儿。”

    夏侯之素又问:“从你们见到那姑娘,到划到她附近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

    书生公子思索了好久道:“并没有注意,大概一炷香或者两炷香?”

    夏侯之素再问道:“那姑娘消失的时候,是一下子就消失了还是慢慢消失的?”

    “这……”那书生公子挠挠头,看向他们有些惶急,半晌支吾道:“当时情况很混乱,我们掉下了水……反正等我们爬上来的时候,她就没了踪影。”之后夏侯之素再问什么,这公子就再也答不出什么别的,只说自己酒醉,实在想不起当日情形。穆青迟见状,便带着夏侯之素告辞。

    路上,穆青迟见夏侯之素神情凝重,问她如何看此事。夏侯之素看着阳光下明晃晃的街铺,道:“我总觉得,这公子哪里有点奇怪。感觉有些刻意,又有些……反正感觉他并不在现场。”

    穆青迟猜测道:“那公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我们这样贸然找上门,恐是他格外紧张吧,再说他当晚喝了那么多酒,记不住事情也很正常。”

    “如果是喝醉酒看到,五师兄,会不会他是眼花了呢?这一切都是以讹传讹的假象?”夏侯之素揣测。

    穆青迟笑笑道:“我们现在去趟大名江知州府,他们已经等了我们几天,说不定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大名江流过大名府和开封府,偏巧这发生“深海琴瑟”的地段属于无人管辖区域,所以名义上虽然是大名府底下的知州府代管,但大名江知州府可用之人稀少,真正用人用兵的时候,还是会请开封府来协助。两人踏进知州府,等待通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豪爽笑声迎出来:“哈哈,原来这次来的是五爷和九爷啊!九爷,自上次万物神宫一别,你身体可大好了?”原来是开封府府尹王鼎。

    “王大人,劳您记挂,我已无大碍。”夏侯之素冲王鼎抱拳。王鼎点点头,笑得开怀:“还要多亏了八爷、九爷,上次开封府一举拿下三尸神教、端了他们的老巢万物神宫,我的升迁令这几日也要下来了。”

    夏侯之素就乐了:“那可要恭喜王大人高升了。”

    众人寒暄一番,穆青迟二人向王鼎以及知州府上下问了深海琴瑟的事情,但依然一无所获,最后王鼎分了十条小舟和一些人马给他们,并且叫他身边一个最精明能干的跟班儿,唤作余声的,供他们近身差遣。

    一连在大名江边守了两晚,都一无所获。到了第三日晚上的二更天,穆青迟和余声守着前半夜,夏侯之素在旁边的小舟上已经睡思昏沉“梦”起了周公:梦里,干将的脸庞依旧若隐若现,隐在迷雾之中。她走上前去,努力驱赶那些迷雾,但是无济于事。恍惚间又是那令人生离死别、痛彻心扉的刑场。她奋不顾身地想扑过去,但被侍卫牢牢牵制住,她感觉到干将的目光紧紧地牵引在她身上,她似乎听到他说:今生已过,只待来世。而她已经泪流满面。

    梦至此戛然而止,夏侯之素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她醒了醒神,发现已经三更,就爬出船舱,欲去替换穆青迟。

    她揉着惺忪睡眼走出自己的小舟,其他舟上的官兵们都睡得东倒西歪,只见穆青迟正坐在他的舟头望着手中的一个物件儿发呆,旁边的余声已经昏昏欲睡,头往下一点一点的。夏侯之素没出声,顺着穆青迟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五师兄一直望着的是那个白瓷鸡冠壶。她看着他,觉得此时的五师兄和平日里不太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春日的湖面上夜风还是有些紧,夏侯之素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惊动了穆青迟。他抬起头,看到是自己的师妹,笑得柔和:“小九醒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贪睡,师父让我们晨起练功,你各种偷懒赖床。有一次我去叫你起床,你死抱着床柱子就是不肯撒手,又哭又闹又装病。”

    夏侯之素听闻自己儿时糗事,赶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又笑嗔道:“还说我,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被师父新买回来的丹顶鹤啄破了头?吓得你以为自己要死了,还给我列了个身后事项要我去替你完成?”

    “你还说那次,那不是因为你非想要摸摸那丹顶鹤的红脑袋?!”说到这里,师兄妹俩都笑出声来,惊醒了旁边的余声,其他舟上也有官兵醒了过来。

    “师妹,你长大了,但我多希望你一直是个小孩子。”笑够了,穆青迟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以你现在的才智和身手,日后会成为一名很出色的拾遗使,可能也会面对更多危险、谎言与迷局。如果我们不在了,你要先记得保护自己。”

    “师兄,你怎么突然这样……”儿女情长几个字还未出口,突然,夏侯之素就听见自江心若隐若现传来了什么动静。他们一时都怔住了!

    “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涵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着日傍。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那动静细听之下就可以辨认出是有人在唱歌,那歌声婉转悠扬,似山中清泉一般澄澈,又如春风拂面般清爽,低回轻柔,妩媚多情。

    伴随着那美妙歌声的,还有渺渺的琴声,极为明透悠扬,如流珠碎玉般灵动,又足够有吸引力几乎能凝住夜晚的星辰和流云。

    “那白衣女子真的出现了!”夏侯之素低低叫道,有些兴奋:“五师兄,你说,她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曾以音乐造福生灵万物的瑟乐之神白水素女?那琴声,会不会就来自少昊丢下的那把琴?”说着,她就要带人行舟而去,但是被穆青迟一把拉住。

    “江面风大,别吹着你,仔细寒毒该发作了!”穆青迟冷静道。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寒毒!”夏侯之素不打算听。

    “小九!忘了师兄告诉你的吗?当差是当差,要保护自己!”穆青迟的声音里是少见的命令。

    夏侯之素一怔,穆青迟却是面色沉稳而坚定:“若那白衣女子是人,你们这么多人划过去,她早就跑了;若那白衣女子是神,你们划到近前也不过是落得和那几个公子一般的下场。”

    “那你说怎么办?”她话音刚落,却见穆青迟已从自己的小舟里端出一张瑟,他对夏侯之素道:“这白衣女子不管是人还是神,既然以琴、歌为伍,想必是个爱乐者,只有琴而无瑟未免单薄,我准备了一张庖牺瑟,今天就以乐会友!你们等在这里,不要打草惊蛇,我去看看。”说着,他便要自己行舟而去。

    “五爷,小的力气大,让小的来帮你划船吧!划船的时候您可以弹瑟。”余声反应过来,他动作麻利地开始解舟扣,须臾间,那舟已经离开夏侯之素的舟好远。

    “是啊,五师兄,让余声帮你!”夏侯之素未来得及上舟,只得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昏暗中,她似乎看见,穆青迟向她招了招手,算是答应了。

    半柱香……一炷香……眼见着穆青迟他们的小舟越划越远、他的瑟声越来越小,离那琴声和歌声越来越近,夏侯之素突然激灵一下子,一种惶惑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她握紧双手,想要捏碎这种不好的感觉,但就是挥之不去。

    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突然之间,夏侯之素眼见着江心处那白色的身影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不仅有那缥缈的歌声和琴声,还有穆青迟的瑟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霍然站起身来跃至舟头,她眯着眼使劲望向对面,却惊恐地发现,那火光——本来小舟上还亮着的火光也已经熄灭!此时此刻,目力所及的江面上黑漆漆一片,空无一点活物的痕迹。

    夏侯之素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江面上依旧一片死寂,她再也沉不住气,一边命剩下的小舟驶向江心,一边飞速解开自己舟上的绳扣也往江心而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离得越来越近,夏侯之素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焦灼地在黑茫茫的江心四处寻找……可除了他们的火光,哪里还有穆青迟的痕迹?

    “在这里!”有其他舟上的人喊着。她望过去,那里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细辨之下,确认就是穆青迟的小舟。

    她赶忙使出了全身力气拼命划到那小舟附近,“五师兄?余声?”她低低唤道,但是没有人应答。

    她的舟头已经轻轻撞上了穆青迟的舟尾,她加亮火把,同时跃了上去,用火把一照明,她顿觉脑袋里“嗡”地一声,随之而来就感觉天旋地转:小舟上除了死掉的余声,哪里还有穆青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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