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再一次回母校是二十多年后的事了。
风沙偶然,岁月无情!当他驻足在母校的大门口时,“永兴师范”四个大字何等惨白,孱弱的躯体再也没有了旧日的容颜。夕阳残照里“梦想驾校”的招牌反而更加刺目。门口两侧墙壁上那曾经刚毅有力,旷达豪迈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也随时雨的洗刷变得缄默无声,没留陈迹,难寻踪影!
低矮的围墙被掏成了堡垒洞,虽非战争年代为何残留战役的唇印。放眼望去荒芜的绿草倾吐着生长的哭泣,无人凝听!
迎门的花坛里曾经的繁荣干枯了,叮咚呢喃的大名泉水幻化成黄泪满眼。这里曾是梦开始的地方,军清楚的记得。每天跨过大名泉就是崭新的一天,从这里出发开始一天紧张的学习生活、从这里出发在操场挥洒青春的汗水、从这里出发站在礼堂前庄严的呼号----
在这里参加了第一次升国旗仪式、在这里拍了军训后的第一次班级合影、在这里每一次喜报里找寻自己的名字……
大名泉见证了他的成长,也见证了学校的历史。
那一排排虬枝屈曲的老榆在夜幕来临的时刻已成一抹云烟。一树青绿,不胜繁复。
在通向宿舍的走廊里再也看不到曾经的脚印,再也看不到一起曾在那里共同生活的同学兄弟姐妹们。此刻的他们各奔东西。
军的眼睛模糊了,这是我的母校?是我梦里常常的那个地方?他在心里默念着:
这时节又该叶枯花落了,记忆里满园的杨柳,教室前几棵白杨,几个花坛。生怕再也找不到满园落叶,拂不到垂柳夹发梢,闻不到月季飘香。站在这里看到的皆是荒草满径。那白杨,那垂柳,那将近失落的月季,是谁藏匿了?又是谁断送了那一树花开。嫣红锦华,让曾走过美妙的我魂牵梦绕!朗朗的书声,动听的鸟鸣,浓浓的树阴。满树的柔情挂念着将来的路,多好的梦,多美的过往,那是我嘻嘻的青春时光……
军是他们村第一个端上“铁饭碗”的,也因为这个他爹几乎一夜变了个样----腰板直了、说话快了,也是从他考上师范那天起不再抽老烟叶了。
军的初中是在离家不远的乡中学上的。包产到户不久的农村,人们的日子还是紧扒扒的。白面馍馍只有家里来贵重客人的时候才放在碟子里。军知道,只有他舅、他叔(村主任)、他老师来家的时候才会吃一会。大多时候只有一种叫“转包城”的馍馍,是包谷面和白面和着的。尤其到了七八月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吃黑面和大麦面的馍和饭。
军那时候上初中时走读的,晚上回家。同村的娃娃们也多,男的多、女的少。很多女孩子上完小学就不上初中了。军的同桌招弟就是让他爸从五年级的教室里领走的,说是回去哄她“招”来的弟弟的。
军的初中也是上的惊心动魄的。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个妹妹和弟弟。他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他爸是打算让他停下帮家里劳动的,那时候军也知道家里情况----奶奶年纪大了在家基本是吃闲饭的,帮不了忙;他家的地又多,只靠爹妈忙不过来的。他又是老大。他爹常说:“这一大家子将来就靠你了。”所以,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便能帮家里做点农活。有时候,早上他去给犁地的爹送饭的时候,他就顺手使唤着那一对骡子扬鞭扶犁。他爹也逢人就夸他,“我的军娃天生就是一个好把式”。有一次他爹在他老师的前面也这样夸,结果被他老师骂的哑口无言。
因为家道艰难,军在学习上一向自觉而用功。喜欢看书,语文、英语、数理化等方面的书都爱看,虽然经历着身体和知识上的双重饥饿,而书便成了军赖以充饥的精神粮食。无论在田边地头,还是在山间小路上,走到哪里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有时村民们看到军一边挑着担子一边低头看书的样子,忍不住夸奖我:“瞧,杨家的这个小崽真是块读书的料啊!”因为手不离书的缘故,军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家里堂屋墙上专门有一块是用来贴他从学校拿回的各种奖状的。那年小学毕业,军是学校的第一名,他舅还给他搭了个红被面,给了他一块钱。
初一的第二学期,军的妈妈病倒了。军也就辍学了。他爹说,军娃,没办法!这一大家子的日子还得过,你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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