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仁子
小时候哥哥搬家到市里,暑假过后要从县城回去,我就伤心欲绝,那时候奶奶下午吃过饭后总要去汉江的桥上走走,那时那座桥还没有如今这么老旧。
走在桥上,伤心的看着两边每隔三米就凸出的石柱子,想象着它变成一面镜子,能让我看到回家的哥哥在做什么。说来很好笑,但当时的情感就是如此炽烈真诚。
有一次特别伤心,是被迫和妈妈分开,车驶过这座桥,我坐在后排,悲伤的眼睛空空洞洞望着前方的夜色,和车窗透进来的雾蒙蒙光亮,悲痛万分的想着,如果这车能一直开着不停,多好。车上四个人,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另外两个是陌生而又陌生的人。没有一个能对我感同身受。但我固执的觉得,我可以在行驶的车上,暂时抑制住悲伤。如果桥能长一点,当时的悲伤可以缩小一些吗?
桥的那头,住着我的小姑一家。那边早年有一个很大的工厂,所以对岸的人大多都是五湖四海聚集来的,大家走到一齐了,便要说普通话。桥是分水岭,这边是我们一家人,那边是姑姑一家人,这边说着地道的方言,那边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我爸爸有四个姐妹和一个弟弟,这一个是他最小的妹妹,跟随他来到我们后来的家乡,其他的姑姑们,都留在了老家。而这个姑姑,性格和爸爸有许多相似之处,柔和,坚忍。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
家里的亲人,可以串门儿的实在少的可怜,除了爷爷奶奶,就只有姑姑,所以小时候,我在家呆腻了,爸爸会哄哄我,一会儿带你去姑姑家。一跃而上爸爸的摩托,飞驰过桥面,吹过江风,来到姑姑的家。
所谓玩,也不过是去姑姑家坐坐。姑姑的性格是比较静默的,小时候很奇怪,我和老家所有的亲戚在一起,也都是淡淡的坐着,寒暄着,我们很少为着某个社会上的话题而各抒己见、高谈阔论,也很少会为着某句玩笑而笑的前仰后合、不亦乐乎。然而就在这样淡淡的、不连贯的寒暄中,还是有一股热情,让我发自内心的欢喜着。
寒暄结束,要赶在十一点半关门之前回家,于是顺便和桥道一声晚安,看着左岸的灯火霓阑和右岸的一派灰黑,回家平平淡淡的睡去。
几年前再去姑姑家,爸爸的摩托车会从新修的斜拉桥上走过,他崭新的面貌让这座宁静的小城新鲜了许多,可我总还是要去那座老桥上走走,已经不太平整的路面上,写满儿时的欢喜与忧愁。
有一年夏天暴雨不断,河水暴涨,草坪和树丛全都不见了,只有滚滚的浪涛,奔涌着的浊水。而桥洞下的常住居民,一个乞丐,却因没能及时上岸而被洪水困在了桥洞中。于是不知是想出的办法,几个彪形大汉用粗麻绳捆着放下去,齐力将乞丐拉上来。我一边看着眼下涛涛的混水,一边感受着家乡人的温度。
夏天的晚饭后,奶奶要去桥上走走,和她的好朋友、或者院子里的一样喜欢散步的老奶奶。走到风吹的舒畅的地方,就停下来歇歇,两个人在桥上聊啊聊,聊家常,聊好笑的事,聊这辈子。我呢就跟在奶奶身后,吹着桥上吹来的风,想着自己的事情。
有一次走过桥面,我和奶奶坐在石头墩子长休息,远远的一个堂姐走了过来,与她并排的还有一个小哥哥,两个人牵着手,大概是以为河堤上人少,不会被大人们发现。却没想到河堤上确实人少,却独独有我和奶奶两个程咬金,无端端的让姐姐的心扑通扑通了好一阵子吧。高三那年毕业了,姐姐考上了重点大学,却不愿意去,在爷爷的劝导下才放弃了复读。奶奶后来和表婶打趣的提到这件事,才从表婶口里知道当年姐姐执意复读,是因为那个男孩考上了北大,而自己却因为感冒而与其失之交臂是我年少时非常喜欢的姐姐了。
后来姐姐嫁给了一个天津人,两个人一起留在了深圳,今年过年回去后,听到两人离婚的消息,一时语塞。
世事难料啊,在我心里完美无瑕的姐姐,也会与这世界上的另外一个人不能共处,三十多岁的她,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她的任何联系方式。只是听说表婶表叔为着这事苍老了不少,我无从安慰表叔表婶,更无从安慰姐姐。
与多少并不能时时相见的亲人一样,我都只有在心里默默的祝愿他们能过的平安幸福。
桥啊桥,不知饱经风霜的生命是否有了灵性?是否可以听到我的呼唤?替我庇佑一方人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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