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让我恐惧的那些事儿

廿八都古镇的四合院

我家就在四合院里，方方正正的院子，方方正正的天。打我记事起，它就有点破败，土墙土地板，营造出灰蒙蒙的氛围。

这是村里很重要的厅堂，全村的红白喜事基本上都在里面进行。有时它很热闹，有时又冷清得不像有人居住。

回忆起来，我对它的感情是恐惧多于欢乐。因为随着殷实人家一户户地迁出，它更像一个储藏室，有祖宗牌位，还有老人们的棺材。村里人为了省电没有安装电灯，所以晚间进出四合院时，我总是战战兢兢，怕那黑黝黝的角落跑出什么怪物。

办丧事的时候更让人恐惧。披麻戴孝的人们，伤心哀嚎的声音，我对死亡的感受更多地来自这些活人们操纵的外在形式。每次，死一个人，我都会做一个月的噩梦，在梦里经常怕得无处躲藏。

四合院里让我恐惧的那些事儿

所以我极力避免看到那些让我害怕的东西，可还是防不胜防。有时会不小心瞄到死人的脚，有时是看到穿好寿衣的老人正被抬进棺材里。

最让我惊骇的一次是，邻居有个中年男子雨天上山干农活被雷劈死，家里顶梁柱没了，全家一大四小哭得非常悲切。按惯例，她们得在凌晨连哭七天，住在隔壁的我们听得实在害怕，于是我妈就带我们姐妹俩回娘家。后来还听老人们说是那个人可能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遭雷公惩罚，据说只要拿着白伞在他背上一照就能看到罪状。

虽然如今看来这种想法甚是荒谬，但年幼的我还是信以为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下雨一打雷我就万分害怕，怕自己或家人被雷劈到，虽然我们都没做什么坏事，而是经常被欺负的那类。

要是停电了，住四合院绝对是最考验胆量的，走到哪都是黑漆漆的。记得有一回在邻居家看了包青天的电视剧，看到有个情节：有个人在洗脚，洗着洗着水就变红了。我吓得都不敢回家了。后来是姐姐陪着我回去的，她还嘲笑我胆小。

四合院里让我恐惧的那些事儿

在农村，很多解释不了的事情都会用鬼神来解释。比如有人半夜听到家里的棺材响了，觉得是家里某个老人的百日到了。还有晚上走路的时候不能忽然转头，因为你的肩头有两盏灯在保护你。听起来是浓浓的封建迷信，但大家依然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传播着。

有时我在想，我是不是跟我奶奶生活得太久了，才会听到这么多的鬼神之事。它们虽然丰富了我的想象力，但显然扰乱了我幼小的心灵，让我分外胆小。至今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半夜更不敢下楼上厕所。

上初中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那么亲近的人忽然就不能说话、不能动弹，震惊席卷脑海，瞬间觉得死亡其实没那么可怕--它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停止一切活动，静止下来。没有那么多什么乱神怪力，只有家人的悲恸和遗憾。

高中开始，我基本上住校，爸妈也不爱跟我讲家乡的事情，怕村里的那些事成了我紧张学习的噪音。上大学、工作、结婚，带着我越走越远。

如今村里的四合院重新修葺一番，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但童年的那些恐惧的记忆依然深埋我的脑子里，它提醒我“你曾经细致地见证了一个四合院的重要事件，你是四合院出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