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伽特森:1956年生,美国小说家、诗人。《雪落香杉树》是他的成名作,他花了十年时间在教书之余写成,出版后获福克纳奖和美国书商协会年奖,并畅销五百万册。
在美国圣佩佐岛的审判室里,宫本天道被控一级谋杀。小说背景为珍珠港事件前后,本地记者伊什梅尔旁听了庭审。伊什梅尔是被告的中学同学,与被告妻子初枝有过一段初恋。故事在伊什梅尔的回忆中展开。
透过小说,可以看到美国的陪审团制度。庭审进行了三天,在公诉人和辩护律师对证人的盘诘下,庭审回忆现实交错,真相浮出。
相比优美的文字,细腻的心理描写,珍珠港事件爆发紧张的局势,我更欣赏的是激烈的庭审。
公诉人阿尔文· 胡克斯先后传唤了10位证人:治安官阿尔特·莫兰,验尸官贺拉斯·威利,死者母亲埃塔,邻居奥莱·乔金森,医生斯特林·惠特曼,三个渔民,军士长,死者妻子苏珊·玛丽。
辩护律师内尔斯·古德莫德森传唤了3位证人:被告妻子宫本初枝,圣佩佐岛刺网捕鱼协会主席约书亚·吉兰德斯,被告宫本天道。
内尔斯·古德莫德森的描写最为生动传神。
部分原文摘抄如下:
辩护律师内尔斯·古德莫德森以年迈者迟缓而从容的动作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大拇指钩在裤子背带黑色的小夹扣边,开始盘诘阿尔特·莫兰。内尔斯今年七十九岁,他的左眼几近失明,混浊生翳的瞳孔仅能分辨光影和明暗。但右眼似乎是要补偿左眼的不足,看上去异乎寻常的犀利,仿佛能洞明一切;他沉重地踩过法庭的地板,微跛地走向阿尔特·莫兰时,眼中几乎要射出光来。P16
内尔斯·古德莫德森扬起下巴,扶了扶自己的领结,并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颈部褶皱的皮肤——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P17
内尔斯·古德莫德森再次站立起来,用拇指勾住背带。他那只视力良好的眼睛注意到,卢埃琳·菲尔丁法官好像处在半睡眠的状态,贺拉斯出庭作证的时候他始终用左手的手掌支撑着身体。内尔斯知道他在听着,他的疲态掩盖了头脑的活动。这位法官喜欢闭目思考。
内尔斯尽量保持着姿态——他的臀部和膝盖处都患有关节炎——走向证人席。P51
内尔斯·古德莫德森颤巍巍地站起来,走过去盘问斯特林·惠特曼。今天是第二天,到今天上午的时候,记者们已经存心要看他的好戏了。每次他清喉咙或者艰难笨拙地站起来或坐下去时,他们都会相视一笑。他穿着吊带裤,已经老态毕现,眼眶深陷,一只眼睛已经失去了视力,喉部的胡子也没刮干净——粗糙、皱巴巴、略带粉色的皮肤上残余着一些稀疏的银色胡茬。不过,虽然内尔斯·古德莫德森有时候似乎可笑,但是当他从他们面前经过,让他们近距离的看清他太阳穴处的脉搏,以及视力还好的那只眼睛里深邃的目光时,他们还是有点肃然起敬。P230
轮到内尔斯·古德莫德森向苏珊·玛丽·海因提问的时候,他站的离证人有一些距离:他不想离这样一个悲惨、性感的美丽女人太近,以免被人认为好色。他很清楚自己一把年纪了,如果他不和苏珊·玛丽·海因保持一点儿距离,并做出一副冷漠超然的样子,是很容易引起陪审员的反感的。P249
内尔斯·古德莫德森对着一只握拳的手咳三声,清了清喉咙里的痰,然后大拇指勾在背带裤的襻带上,从陪审团面前走过,他的那只好眼睛的眼角溢出了一点眼泪。太阳穴处青筋突出,当他彻夜未眠的时候它们经常这样。没有电,没有取暖器,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两点三十分,屋里寒冷刺骨,他擦亮一根火柴,凑到怀表的表盘上;他穿上短袜去黑漆漆的卫生间,却发现马桶里的水都冻住了。内尔斯冷得直哆嗦,呼出的气迅速凝成一团团的白雾,他在卫生间里的皮搋子的木柄打破那冰,扶着墙——腰痛正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他——窸窸窣窣、断断续续地小便完,爬回床上,蜷缩得像一片秋天里的落叶,房间里所有的被子他都盖上了,但是他一夜都未能成眠,只能躺在那里,直到黎明到来。此刻,在审判室,陪审员看得出来他既没刮胡子,也没梳头发;他看上去至少老了十岁。他那只失明的左眼今天上午也显得尤其游移不定,不受控制。P294
内尔斯·古德莫德森艰难笨拙地站起来,整个案件审理期间,他这老态龙钟的样子让旁听席上的岛民看着颇为揪心。现在他们已经学会了耐心地等他清清喉咙,冲自己的手帕里呼哧呼哧地喘上一阵。
他们习惯了等他将拇指钩在背带裤的黑色夹扣后面。陪审员也知道了他的左眼会怎么动以及眼球在眼眶里古怪转动时微弱的光线照在它呆滞的表面的样子。此刻,他们都望着他费力站起来,清清嗓子准备说话。P340
“宫本天道的眼睛的形状,他父母出生的国家——这些都不应该影响到你们的决定。你们必须把他仅仅看作一个美国公民,他在法律面前和任何一个美国人都是平等的。这就是你们聚集于此的目的,这就是你们应该做的。”
“我已经老了,”内尔斯·古德莫德森接着说道,“走路也不灵便了,有一只眼睛也没用了。我经常会犯头疼,膝盖的关节也痛。而且,昨天夜里我差点被冻死,我一夜没合眼,所以今天很累。而且,和你们一样,我希望今天晚上能暖和一点,希望我们所遭受的这场暴风雪结束。我还希望能快乐地多活几年。这最后的愿望,我必须承认,尽管我并不太愿意承认,即使在接下来的十年我仍旧苟延残喘,二十年后,我还是一样要归西的,我的生命已经接近尽头了。”
“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内尔斯·古德莫德森走到陪审员面前,身子前倾向他们问道,“我说这些是因为作为一个老人,我更倾向于从死亡的角度去考虑事情。我就像一个从火星来的旅行者,惊讶地看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我看见的是人类代代相传的弱点。我一再地看到这不变的令人难过的人性的弱点。我们怨恨彼此;我们是非理性恐惧的受害者。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我们看不到有改变这一点的可能性。但是,我承认,我偏题了。我只是想说,面对这样的世界,你只能依靠自己。你们只有这个必须作出的决定,你们每个人,各自。你会助长那与不公正合谋的冷漠力量,还是会全力抗拒着无休止的循环,做一个真正的人?以上帝的名义,以人性的名义,履行你们作为陪审员的职责。判宫本天道无罪,让他回家和家人团聚。把这个男人还给他的妻儿。判他无罪释放,这是你们应该做的。”P342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