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叫一声:“菠萝菠萝蜜!”打开的不是月光宝盒,而是心灵的保险柜,于是尘封很久却无比温馨的记忆就如潮水般浮现在脑海了。
菠萝是长在大树上的吗?当父亲从那个叫“五羊城”的南方大都市背回几个菠萝的时候,看着这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美丽水果,我和妹妹都好奇地问。听到父亲说菠萝像我们东北的大白菜一样是长在地上的,我们惊奇极了,甚至不愿意相信。答案颠覆了我们的想象,这样稀有的水果不是应该高高在上吗?长在泥土里的东西在我们看来,太稀松平常了。沈从文认为“茨菰格比土豆高”大概也是因为茨菰长在水里,土豆长在土里吧。那时候,小小的我们也像有的文人一样,对植物有了偏见。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交通运输很不便利,南方的水果如果冬天运来会冻,夏天运来会烂,所以对于北方的孩子来说是稀奇之物。我第一次见到的甘蔗,是姥爷在初冬的寒冷天气,徒步往返两三个小时从县城买回来的。菠萝,我们吃的都是水果罐头里的,新鲜的,真是难得一见,所以我们对菠萝的认识就是水果罐头商标上的那个图画了。
说实在话,父亲带回来的菠萝很酸,皮也不新鲜了,它并不比红彤彤的冰冻大盘柿子好看,也不比黑乎乎却又甜又凉爽的冻梨好吃,和我们看到的图画有很大的差别,让我们有了一定的心理落差。但是我们那几天还是一直缠着父亲讲菠萝,讲树上花多果硕的广州城。菠萝,引发了我们对远方的向往。父亲说,他在火车上,发现窗外是一片一片的菠萝,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了。这一画面,让刚上初中的我尝到了失眠的滋味。一定要去南方看看地里的菠萝,当初的这个梦想我至今未能实现。我见到的菠萝依然是水果店里的。可是我竟然先看到了生长中的菠萝蜜!
父亲是一个喜欢让孩子开眼界的人,所以他不仅给我们讲了菠萝,还给我们讲了菠萝蜜。他说菠萝是长在地上的,但是菠萝蜜却是长在树上的。菠萝蜜样子很丑,像个大水桶一样吊在树上。还说菠萝蜜可以吃的,都是包在壳子里面的。因为要剥开来卖,所以保质期很短,他没法带给我们尝尝。接着父亲又补上一句:好孩子志在四方,以后你们自己闯天下的时候什么都见得到吃得到。好孩子志在四方!
父亲的这句话对我影响至深。读大学距家千里之外,参加工作还是在千里之外。
当年,一辆绿皮火车把我带出了东北边陲小城,从此,心就留在了故乡,家就安在了他乡。志在四方的我,依然念念不忘菠萝和菠萝蜜。
三年前母亲过世,那种痛超乎了我的想象,经年也未停止,于是老伴和我决定出去走走。在广西兜兜转转半个月,在北海租了个电动车,经过几个村庄,几乎家家都种有菠萝蜜。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只说菠萝蜜树高,果实硕大像一个水桶。因为真的很难形容:树很高大,有的菠萝蜜一堆一堆的挤在树根,有的挤在树腰,还有一部分在高高的树梢和叶子混在一起,果实圆古隆冬,皮像蟾蜍的背,凹凸不平,颜色也是有黄有绿有褐色。然而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贾平凹形容丑石时说的:丑到极处就是美到极处。菠萝蜜真的是太有个性了,它让我大开眼界,不知道沈从文见到了会说它有格还是无格。
任何一个植物都是安安静静的生长着,它们哪里知道因为有了人类,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躺枪了,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地就会被人钟爱。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菠萝蜜,在广西,每隔两天就要买一次吃。如果菠萝蜜会讲话,它一定会说:我不要你爱我,我要你放过我!
遗憾的是在广西没有看到长在地里的菠萝。老天一定是不让我一次爱个够。它会给我机会再去广东海南,父亲坐的火车和父亲走的路线可能都会有改变,但是遍地是菠萝的场景一定不会变,父亲带给我的美好感觉不会变。
感谢走南闯北的父亲,让我此生有了仗剑走天涯的豪气。
菠萝菠萝蜜!打开生活的宝盒吧,那里有无数的未知还有满满的爱和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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