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之时,陈广德刚刚睡醒,准确地说,是被窗外的箫声扰醒,然后皱着眉头,独坐在床上听着那乐声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案上的白釉瓷窄口瓶里插着一根新鲜的竹枝,叶面上仍带着一层细微的露水,昨晚放在旁边的那支紫竹箫却不见了。他穿上薄衣,懒懒地洗漱,望着妻子使用的螺钿镜台,他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今年的生意做得非常兴隆,这便是在福州时购得,上面附带着菱花镜,下面是檀木首饰盒,表面月光贝与鲍贝精雕细琢组成的“鹊踏枝”图,在朝霞抛过来的光线扫射下,明暗交织,光洁艳目。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白净瘦尖,似乎还隐约透露着与其他商人不同的秀气,他也确实喜爱将自己的谈吐变得文雅随和。他遣退服侍的小厮,踏着后院薄薄的一层青苔,路过一棵枝干苍虬且低矮的枣树,枝条上沉甸甸地布满了红黄相间的脆枣,于是他拨开树下的萱草花杆子靠近树下,又发现了许多早已开始腐坏的枣子,一群蛾子和苍蝇四处飞逃,他摘了一颗脆枣,尝了一口,便欢欢喜喜地呼唤还没走远的小厮过来多摘一些,洗干净之后送到池子边的凉亭下。
乐声越来越清晰,顺着小径走到尽头的两株芭蕉旁,箫声突然像是被打断一样,戛然而止。陈广德从芭蕉这边望过去,妻子随云髻旁的银冠子闪烁着精光,透出一股冷冽的寒气。她坐在那里,将紫竹箫放在淡绿色的裙子上,正捧着一本书,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望望池子里的莲蓬与莲花,或呆呆地望着院子外面的天空,似乎显得神情恍惚,尽管如此,眉眼端庄的她还是给人带来一种美丽凄哀之感。他显得不太满意,从眼睛睁开那一刻就显得有些烦躁。他把手里的枣子扔向池塘,惊飞了一只前来觅食的鹧鸪鸟,妻子终于惊讶地转过身来,短促的笑了笑又马上把头埋在书里面,随后,她像是不知道广德站在后面似的,徘徊在池边的柳树旁,柳树由于贴着岸边生长,已经倾斜着将长长的柳丝撒进池子里。枯灰的草丛里散落着几株瘦弱的黄菊,她摘了一朵,拿到鼻子边嗅了嗅,然后别在衣襟上。
“箫声吵到你了吗?感觉离那边挺远的,还有一小片树林挡着。”她的妻子终于开口了。
陈广德走过来,颇带温存地说:“没有,我睡熟了也听不见,刚搬来还睡不太习惯,那张床似乎泛着一层霉味。”
“南方就是这样,打扫一下,下午熏一熏香。”他的妻子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其实哪里是有霉味,只不过陈广德认为这样回答能使妻子开心,于是他又说:“如贞,我们下午去南池吧!我们来的时候不是经过那座桥嘛,风景还不错呢!”
如贞若无其事地说:“下午需要打扫东厢房,我怕这些下人摆不好,我必须在场。”
“你在这里没有什么要拜访的人吗?”广德突然问道。
如贞被广德问的大吃一惊,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不能再平平无奇的问题。她陷入沉思之中,广德以为她在努力思考,便故作聪明地说:
“你的那个朋友,你忘了吗?她嫁人了没有?”如贞轻皱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说:
“嫁人了,听说嫁到北方去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北方现在乱得很呢!”广德惊讶地说。
“确实是这样。”如贞不想继续谈下去。
“过去发生过一些事吧?”他有意平淡地说到。
如贞有些回避似地摆弄着那朵菊花,广德十分得意的笑了。
“反正你不要去打听我在这里的事情,当时我和父母从这里搬走,你知道缘由的。”如贞有些不满地说。
“我不要打听?你不和我一起吗?”陈广德问道,“一个下午收拾屋子,时间有些长!”
“没错,但是我还要写信给我姐姐,还有其他一些事要做,反正刚搬过来,你知道的,什么都要准备。”如贞解释道。
“那我自己去了?”陈广德明知故问。她怜悯似地点了点头,这让广德有些恼火,也许她就是不想和他一起呢!他转身快步走进亭子里,冲着如贞喊了一句:“我先去店里了!”,随后发现了瓷盘里的枣子早已准备好了,上面清洗的水已近干涸,于是他拿了几颗咬了几口就恶意地丢弃,随后便消失在院子里。
呆呆地站在柳树边,过了一会儿,她回房了,招呼丫鬟过来帮她更衣。为了不在街上显得过分显眼,她特地准备了一块深青的包发巾,穿了一身极为素净的裙子,最后,她打开精致的妆台,卸下了清晨的薄妆,最后,她带着略显惨白的嘴唇,放心地踏出大门。
穿过街道,踏过石板桥,经过一片金灿灿的田野,如贞走到一座小山脚下,顺着石板路铺就的简易山道一直走到尽头,最后停在一面泛黄的寺庙墙旁,墙根底下延申出星星点点的青苔和灰黑色的水渍,她见庙门关着,于是从墙外探视着庙内情形,只见那佛塔上的瓦片闪着精光,共同组成一种辉煌威严的氛围,而周围重重叠叠的树组成的林子,却显得寒气逼人,尽管秋叶是黄澄澄的暖色调。地面上的叶子下面湿漉漉的,随着叶落的堆积和日照的干燥,越来越脆弱,寺庙后面突然“沙沙沙”地响起来,一只秋叶色的猫窜了出来,这时,庙院子里也想起了扫地声,想到寺庙可能没什么人前来拜佛,她飞快地离开了,几乎是要逃离那个地方。
回到了街上,她茫然地朝着郊外走去,毫不停止脚步,甚至不去关心前面是什么地方,秋风像是被注射入她的躯体,让她冷得直抖擞,她的视线也变得狭窄了,目光所示之处仅局限于越来越窄的小路,路上的牛筋草被践踏成扁平的标本,一丛又一丛深红的蓼花慢慢地晃动着,细弱的蛛丝无力地飘游着,草丛里不时被惊起一只毛色鲜艳的野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在“咕咕咕”地叫着,到河边的渡口了,她熟练地招呼船夫过来,那是一位精神焕发、步履稳健的老人,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白发则用一块黑色的中裹住扎紧。
“夫人,去哪?”老船夫问道。
如贞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太清楚那个地方的名子,请您顺着河带我到下流,我记得渡口长什么样子。”
“外地人?”老船夫又问道。
如贞点了点头。
另外又上来一对农夫农妇,他们赶集刚回来,穿着编得很密的草鞋,鞋面上有些草的碎片和泥土,看到衣着整齐的如贞,不免感到奇怪,他们的竹篮中只剩下几片菜叶,看来今天卖的很好,那位妻子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丈夫身旁,轻松愉快地谈着些家常的事情。如贞尽量避免自己的眼神不自觉地望向那对夫妻,以至于让他们认为自己被陌生人凝视,然而她其实在心里也暗暗地思索着自己与丈夫的关系:我们有过这样自然悦愉的交谈吗?我们一起这样经营过自家店铺吗?但两岸的秋色双拥而至,柳树已经变得黄绿相间,水鸟时不时被船声惊起,这些颜色和声音实在不容许有半点悲情成分混杂其中。其实这条河很窄,水波纹被风慢悠悠地吹着,时不时漂过几丛菱角和荇菜,河面被太阳照射得闪着光亮,一些人家在岸边饲养鸭和鹅,于是岸边的土变得光溜溜的,一根草都不生。如贞像一只久禁牢笼的翠鸟,一场意外让她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她努力地回忆当年的树木、房屋还有河流的水波,岸的两边簇拥着大团大团的粉花蓼,令人不禁想起晚春满地的桃花。远远朝下游望去,河流消失在地平线里,一阵略带寒意的风吹来,夹杂着新鲜的水稻田的味道,木棹上不知何时挂了几条水草,枯黄的芦苇从里有正在砍伐芦苇,一个人坐在草堆上用绳子编织着这些光滑的杆子,房屋又多了起来,一棵巨大的榆树映入眼帘,几个村民在树旁等待着。
“就在这里下吧!”如贞说着激动的站了起来,老船夫提醒她扶好船,小心摔倒,船缓缓地往岸边靠近,村民们促拥到渡口,等船靠岸,然后自己再抱着孩子或带着竹篮、布袋准备上船。碎碎的瓦片路被踩得平整无比,她的脚刚触碰到这片土地,不禁有些眩晕感,村道旁房子各自占据着路两旁的高地,简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也疑惑自己怎么就情不自禁地走到这里来了,这几乎是她凭意识指挥自己的结果,她只想远离那个冷冰冰的院子,这是她意识之后的想法。她尽力放慢脚步走着,又怕村民见她东张西望有些奇怪,终于,走过了居民区,现在她正站在桑田的田埂上,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脚踩枯叶的声音确实让她有些紧张,但是这声音足以和优美的乐声媲美,因为这是令人愉快的节奏,桑园里面散养着鸡,所以草不是很茂密,愉悦与欣慰交融,她的动作显得有些不由自主。
所有的桑树都被修剪得很低矮,只有两棵树长得自由自在,又粗又高,但是,对于养蚕来说叶片质量不佳。修剪和鸡鸣这些迹象表明,这里还在经营当中。她兴高彩烈地跑到那棵熟悉的高大桑树前,用手拂摸着棕黄的树皮,竟然惊喜地发现了那道斧头砍的痕迹,她触碰着那道伤疤,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人伤,树下的阴影有些多,树的周围散漫地生长了许多年幼的桑树。她向另一棵桑树走去,这棵显得弱小一些,栽种的日期和与谁栽种的,她都牢记在心。如贞和这株桑树保持些距离,她感到树下的阴影似乎投射进她心里了,一陈阵狂热的回忆勾连着她的思绪,她的脚步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她几乎像那些幼小的桑树一样,被笔直地“栽种“在那里,若不是一只伯劳鸟迅速地掠过眼前的桑林,如贞也许还要呆呆地站上一会儿。不过看见自己亲手种植的树也被完整地保存,她心里面还是泛着一层浅浅的喜跃。她离开这两株桑树,沿着沟壑继续走下去,她伸手摘下一片桑叶,用两只手撑着举起,透过阳光观察那交织的脉络,恰似那些收购桑叶的人一样。有时,她有意寻找一片小桑叶,放在手里捻碎,凑到鼻子边去闻那青草般的气息,然后,毫不怜惜地丢弃;有时,她被躲在树阴下的绒翅上表现出奇异花纹的蛾吸引,故意手晃动树枝来把它们吓跑,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的年纪,一股温润的情感涌上心头,她又去寻找形形色色的野草开出的小花或结出的果实。有一处宽阔的地方,由于桑树之间离得有些远,生长着一大簇马兰花,它们的紫色小花花量惊人,在草丛中总能显眼地认出这些亮丽的花朵,它们在宝贵的阳光下沐浴着,变得愈发深沉,尖尖的叶片变成墨绿色,细小的花瓣变成浓郁的深紫色,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健康和无限,完全与阴影下细瘦的杂草形成鲜明对比。这些马兰花人仿佛感受不到来自秋日的微寒,硬是将这一小块地方变得充满温暖与野性。她不自觉地俯身去和那些着笑脸的花朵亲密接触,光洁的脸上泛起微红,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陶醉在花丛之后,她凭借着一种记忆中的指挥,找到了那个小池塘,视野忽然开阔起来,池塘里雪白的鹅悠闲地浮在红萍之间,除了疏于管理,水草变多,变化不大。她又望见了不远处的小房子和小院子,院子旁边几株木槿花只稀稀疏疏开着几朵花,旁边的蜀葵只剩顶端几个花苞,而巨大的鸡冠花简直像是奇迹一般,生长于干硬的土地上,四季轮回,也就只有桑树和鸡冠花最能教人回味无穷。她有些犹豫不决地走到院子旁边,亲切的用手抚摸柔软的鸡冠花,几只母鸡在林下胡乱的打鸣,
随着南边鸡群的一阵骚动,木桶碰撞的声音传过来,一位高大的妇人正走过来,她只是简简单单挽了个低髻,穿着一件翠绿的直身褙子。她的面部轮廓很美,肌肤丰满,额头微微生出一层薄汗,一见到如贞,先是用那双清朗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然后便含着笑脸问道:“夫人这是来买农货的?”
如贞愣了一下,点头说道:“是的,听说你们家养的鸡不错。”眼前这位陌生的妇人喜笑颜开:“行,正好上午准备了一只准备自家吃,就卖给你吧!”“可以替我杀好吗?”如贞赶忙说,“我愿意多付一些银两。”
“那就先进来坐一会儿吧!”那位妇人同意了。
如贞随她到了后院,后院已经用芦苇编织的篱围了起来,正好连接前后两座房子。一进入屋子,满眼的鲜艳红色和金黄色一齐袭来,那便是浓厚温暖的鸡冠花与稻草,水井旁的楝树光滑的树干已经可以明显看到,一只灰喜鹊在枝条上跳来跳去。
“这里本来是刘正勤家吧?”如贞迫不及待地发问。
“是啊,你认识我丈夫?”那妇人一边进厨房,一边回答。
“噢,我们两个是旧相识。”如贞如实说来。
“旧相识?”妇人面色突然一变,警觉地问道。
“我已经结婚了,离开这里很多年。”如贞说。
那妇人这才有些放心。
随后,是沉寂的片刻,她们两人又开始谈论起那妇人的丈夫家。午间的阳光照得大地暖洋洋的,没有什么喧嚣的声音,如贞付完钱就迅速离开了。
一回到家,如贞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瘫倒在床上,她解开盘发的布,任由头发披散,就像……就像当年她和刘正勤一样。她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瞧见那枝竹子已经开始枯萎,细长的叶子有些已经卷成了长筒状,这才有发现花瓶里根本没有放水。她的心像中毒麻木一般,毫无情感流动其中,僵硬的脸惨白地面对着前方满是尘灰的窗户,一切都是她觉得厌恶而又可怕。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吗?她紧闭了一下双眼,然后望着帘子上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和鹧鸪,随着红荷花一起微微摇曳着,然后,她忽地坐起来,感觉身体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般,总是不自在,正想着是不是该进园子里面,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她焦躁地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门“吱~”地一声门被打开。
“忙完了?”广德问。
“忙完了。”如贞答。
陈广德自信地微笑着走了进来,仿佛被谁夸奖了,如贞有意坐到书桌旁,慢悠悠地磨起墨来。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他一边抽一把椅子来坐,一边颇为关切地说。
“是的。”如贞简单地回答,这让他显得有些烦躁,他盯着如贞说:“怎么了?和我说吧!”
“不用。”如贞说。
广德起来从椅子上,从书桌上拿起花瓶欣赏着,又追问道:“你去买鸡了?”
“嗯。”如贞回答
“遇到不开心的事?”他继续说道,“或是人?”
“没有。”如贞再次回答。
广德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不耐烦地把花瓶重重地敲在桌子上。
“那里远吗?”他又开始打听。如贞感觉自己除了磨墨的手之外,浑身都僵硬着,墨汁色泽逐渐加深。
“坐船就能到,很快。”她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广德迅速追问:“看来你很熟悉那条路?”
“你究竟想问什么?”她又些愤怒地喊道。
“哗~”,砚台里的墨汁飞溅而出,如贞吃了有些惊讶,麻木的身体居然放松了,她敢忙拿一块布过来擦拭。
“我想,”他也有些惊牙地说,“关心你!”
“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她又问道,将桌子上的墨痕置之不理。他们对视着,没有一丝同情与爱意夹杂其中。终于,如贞挺起胸深呼吸了一番,仿佛将要卸下万斤重担,又像只即将飞出旧茧的凤蝶,不断争扎着自己创造出的茧。她担心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重了些,可她现在完全处于一种厌世情绪之中,广德见如贞胡乱地翻阅着字贴,认为她有意忽视他,不禁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我本来住在哪里你不知道吗?”她费力地张口说道,广德的眉毛又放了下来。
“我家搬走之前的一个元宵,那边河岸口的灯会很热闹,我当时和姐姐一起在街上闲逛。”她又思索了一番,广德紧紧盯着她,而她却抽了只毛笔准备蘸墨水,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
“我遇到了一个街上买灯笼的人,”她又去翻找昨天的字帖,显得十分闲适,而陈广德急么得用手紧紧抓住衣裳,“之后我们就经常偷偷见面。”
随后,她又急忙补充一句:“在认识你之前。”似乎是在宽慰他。
“当时只有我姐知道,我常和她一起去买农货。”她停下手里的事,茫然地望着窗外。
“卖灯笼的!”他有意加重语气,“你还偷偷和她做了什么!”
“然后,我很爱和他一起,他也很爱和我见面,后来,我家搬走了,金人南下了,就这样!”如贞不屑地说。
“你不写信给他吗?”广德颇带讽刺地问道,他已知道结局,却故意想让如贞说出来。
她生气地吼道:“这叫什么话?战事那么频繁,你难道不知道?他去参军了,在那之前已经结婚了,”她凄惨地压低语调,“金人来时,城里没想象中那么混乱,因为城里早就住有许多金人,其实这里早就算半个金国的地方了。后来,突然征兵,他被征去北方,至今无消息,这些都是他妻子告诉我的,现在朝庭又收了失地,那些被征的人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也没人管”
“看来他没那么爱你。”广德冷冷地说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贞瞪着他说道,“以前我和他就是那么亲热,这与你何干?你以前怎样也与我无关!”
“我知道了,你和他没有结果了,你才跟我好是吧?”广德质问她。
她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追问,因为她始终觉得,有一道天堑阻挡在他们两人的思想之间,平时相安无事并不值得跨越,等到真正思索二人之间究意存不存在爱时,那天堑才完美地发挥作用。
“为什么从不听你提起?”他继续问。
“夫妇之间不是所有事都要说个没完!那样就不要生活了!”如贞痛苦地说,“我见到他妻子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我看她很幸福,她跟我说她丈夫多半是战死了,同行的一个村里面的人逃回来了,说到了北边没多久就很少见到他。”
“战死了?”陈广德随着说一句。
“是的!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如贞气地发抖,一阵沉默猛烈地袭来,手里的毛笔紧握着,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索性放下了笔,直接离开书桌,朝梳妆台走去。屋外鸡汤的鲜美香气阵阵飘来,她失魂落魄地梳着散乱的头发,她对他那种家长式的盘问令她心烦意乱,尽管他和她顺理成章成了夫妻,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她决不爱他,而他隐似乎平时也查觉出来了,他心里觉得很弊闷,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今天,他终于发泄出来了,然而,这仅仅是对他自己情绪有利,他们夫妇之间的天堑却迅速扩大了。他站起身来,准备靠近她,却又觉得这样只会继续糟糕下去,只能通过时间来修复这种关系,现在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犹豫了一下,就带着一颗空洞的心出去了。
如贞盘好头发,说了一句“吃饭吧!”就起来准备出去,她瞧着站在窗边的广德,他们一起出了门,就像一对正常夫妻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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