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树林 第9章 “如果这么容易战胜自己，那大家都是成功人士了。”
吴尚勇忐忑不安地啃着包子，默不作声地喝着碗里的豆浆。他抬起眼睛，观察着吴荣和李冬梅。两人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妈妈照样在早餐前不梳头不化妆，披着凌散的头发，套上围裙就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餐。吴荣已经刮了胡子，梳整好了他的大背头。吴尚勇有时候觉得爸爸的发型，加上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跟电视剧里的反派真是贴合。他想如果爸爸是演员，一定非常适合演反派，尤其是演专门为坏蛋辩护的律师。只是现实中，爸爸为坏人辩护也有赢的时候。也许正是自己是律师的儿子，所以才会觉得律政剧里的情节既虚假又幼稚。
“小勇，你今天好像不开心？”李冬梅察觉出儿子的小脸上流露出的悲戚。
“没有啊。”他嘴里含着包子，因此发音含混不清。乍听来有点有气无力，甚至近于哽咽。
“被老师点名批评了？”李冬梅又问。
吴尚勇咽下包子，摇头，然后去夹盘子里的荷包蛋。这时，吴荣抬起眼睛，他的眼眶很深，瞳仁又黑，因此目光尤为锐利。吴尚勇心一悸，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他想也没想，忙将手里剩下的包子全塞进了嘴里。包子正好毫不多余全进了嘴，把腮帮撑得鼓鼓囊囊。
“你这么急干什么？时间还早着。别噎着了。”李冬梅说。
夹在筷子上的荷包蛋突然滑脱，掉进了豆浆里，溅了吴尚勇满脸的豆汁，也溅了周围一圈，有些溅进了爸爸妈妈的碗里。
“小勇，看看你。”李冬梅喊到。
吴尚勇匆促离席，跑向梳洗室。他扭开水龙头，用双手掬水往脸上擦。李冬梅过来了，拉下晾杆上的毛巾帮吴尚勇擦脸，边擦脸边责备。他说他吃饱了，要去学校。当他换上衣服，背着书包出来时见吴荣在用厨房纸擦桌子，他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知是因为光线原因，还是心里作用，吴尚勇觉得爸爸的脸有些怒气，怕是下一秒要诘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旦爸爸开始诘问，他的谎言怕是挺不上三句就要露馅了。爸爸虽不是法官，但身为律师的爸爸的洞察力和判断力绝不亚于法官。如果爸爸知道自己临摹他的笔迹，伪造他的签字……可怕的画面……他简直不敢想象，一阵哆嗦后他跑出了大门。
“怎么样？”李河问。
“什么怎么样？”吴尚勇正整理着同学们随意丢在他桌上的各科作业本。
“果然没说啊。”班长放下书包，从书包里拿出各科作业本放在吴尚勇桌子上。
吴尚勇猛然想起了班长的建议。“人家需要时间积攒勇气嘛。”他大言不惭地说，清点起作业本。
“真悲哀啊，周六周日两天时间你都没攒够勇气啊。”
“如果这么容易战胜自己，那大家都是成功人士了。”
“你是铁心要做失败人士了哦。”李河笑起来。
“班长，你的数学作业没交。”吴尚勇提高声音说。
“啊，我忘带了。”李河翻着书包说。
“是不屑做吧。”
“我做了，没带。”李河肯定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的把你的大名报上去。”想到要写下班长的名字，吴尚勇一阵亢奋。他迅速从包里摸出作文稿纸，并撕下一张来，然后拿起笔，眼睛看着李河，作势要写下名字。
“你要是敢写，我就向全班宣布你伪造你爸的笔迹。”李河扬得眉说。
吴尚勇脸上的笑容没了。
空气凝固，但只是两秒，李河手搭在吴尚勇肩上，豁达地说：“记吧，加个括号，注明原因。”
“就算你真没做，老师也会原谅你吧。”吴尚勇边说边写上李河的名字。
李河没说话。
“原因是……作业太简单，不想浪费时间。”吴尚勇咧嘴笑起来。
“你别这么过分啊。”李河笑地说。
忘带。吴尚勇写下了真实的原因。
吴尚勇将清理好的数学作业本往王俊桌上一放。王俊桌上已有两摞数学作业本了，分别是一组和四组的。王俊拿过纸条，见上面赫然写的班长的名字，眼睛不由亮了。
“哎呦，班长大人没交作业。”王俊说。
“你放一万个心，班长肯定做了，而且是全对。”
“麻烦让开。”谢雨霞的声音传来。
吴尚勇扭过头去，不由吃了一惊。
“哇，谢雨霞，你是从三打白骨精的片场回来吗？”王俊脱口而出。
周围同学纷纷侧目，接着教室里响起了笑声。原来谢雨霞今天往脸上扑了厚厚的白粉，不仅描眉、上睫膏，还画了绿色的眼影，重点是她一改往日的素妆，改用了浓烈的唇彩，两瓣嘴唇如美国大樱桃般红润透亮，简直像抹了层瓷釉。整张脸宛若镶着一张半透明的成熟女性的面具，叠映出背后的故作成熟的幼稚脸孔。
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吴尚勇想到这句歌词，这句遍布网络的金句。立即注意到谢雨霞还烫染了头发，右则靠近耳朵的一绺头发被染成了栗色。犹如丝带顺着脑壳而下，同黑缎般的头发垂至胸前。她今天穿着一身非常醒目的红裙，外套校服。幸亏校服又肥又大，土得掉渣，把她这身妖艳，犹如从成人酒店出来的装扮遮挡了不少。
听到王俊用“白骨精”形容她，谢雨霞立即抬起手。今天那手也白白的，像裹了白粉似的，指尖上的指甲变成了绿色，泛着金属光，像甲虫壳覆在上面。她挥下了手，打在王俊的背上。吴尚勇感到一缕胭脂扬过来，扑在他脸上。于是，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芳香，犹如在落花时节走在树下，花瓣飘落，弥散于空气中的芳香。
“讨厌呀。”谢雨霞喊着，并用另一只手去推王俊的椅背。她的身体往椅背和后面课桌间留出的狭长的空间移动。
王俊身体前倾，带动椅背向前倾，让谢雨霞方便的进入。谢雨霞一坐进自己的椅子，靠着墙，将挎在右肩上的书包放下。
“交作业啊。”王俊对放下书包后撩拨起头发的谢雨霞说。
谢雨霞听闻伸手掠过王俊的桌面，从一摞作业中抽出一个作业本，王俊瞟到那本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赶忙回过头去。就在他迈脚往自己座位上走时，听到谢雨霞带着叹气说：“哎呀，怎么是吴尚勇的？”
“有得抄就不错了，你还嫌弃？”王俊说。
“我连续得了十个A+……。”
“连续抄了十个A+很神气吗？”
“好了，给我班长的。”
“班长今天没交作业。”
显然谢雨霞不信，于是王俊才有了后面一句：“班长就在那儿，你去问啊。顺便告诉他他的作业让你连续得了十个A+呢。”
“杨丽娟的呢？”
“李晶晶还没抱过来。你去到李晶晶桌子上拿呀。”
“那就给我第三名的吧。”
“第三名也在二组。你还是得去李晶晶桌子上拿。”
“那就你的了。拿来！”
“万一我让你丢了A+怎么了得？”
“给我啊。”
“啊！”
吴尚勇转过身去，见谢雨霞突然往毫无防备的王俊胳膊上一掐，王俊放在作业本上的胳膊立即甩开，整个身体拢了起来，同时作出了防备的姿势。
谢雨霞微微一笑，将三组作业本全抱过来。她一个本子一个本子的翻看，像是要从中挑选出一份中意的征婚简历。
“谢雨霞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打扮得跟夜店女郎似的。”李河朝王俊的座位望去。显然他也看到了谢雨霞在翻看同学的作业本。
“她肯定觉得这样很清纯，像偶像剧里的女主那样漂亮。”吴尚勇说。
“他要找谁的作业抄啊？”李河突然问。
原来班长什么都知道。“本来一直抄你的，你今天没交，她迷茫了。”吴尚勇索性说，看着李河的反应。
李河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把目光转过来，然后落在了课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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