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们并排站在F飞驰的电动三轮车上,车子穿梭于树影斑驳的林荫路,路两旁的田野在微风中泛着浅浅的柔波,不明物体自我的身体中抽离,飞上云端,望着世界渺小而安详的一角被曲折的线条分割,线条上的黑点疾速前行,眨眼间就飞出了这个世界。我赌一包辣条,我们当时的速度一定不合法。
那段时间,如果没有药作伴,我就独自坐黑车来到几十里外熟悉的车站,候车厅里人不多,熙攘的只是夏天拥挤在发根处的热气。你们常在大厅东边等我……
虽然我认为那个方向极有可能不是东……
你知道我在那里一直转向……
……
成功汇合的我们会去窗口买票,一路欢笑,奔赴下一个地点。发动机的嗡鸣与过分颠簸的车厢令打王者的我头晕目眩,等待复活的几十秒里我总是下意识望向窗外,却直直迎上空中刺眼的万丈光束,光芒在眼前跳跃成斑斓的断点,久久无法散去,“你复活了,快上啊!”你在后排大声提醒我。“稳住,我们能赢。”我笑着发出这个戏谑般的语音。不出意外,我们输了,这时,药就会告诉我们:“不要老打游戏。”
寻常聚散,无恙飘零,当我最后一次回到我的车站。你要坐的车就停在我左边的左边的左边的左边的检票口前,你顶着一头并不帅气的短发,匆匆忙忙地跑过去,那声“再见”和你的身影一起蒸发在八月的热浪中。我想起与你的初遇,三年前的夏天,杀马特式的斜刘海遮住了你的半张脸,后来你居然让W咔嚓一剪子把它剪成了齐刘海,真的,很好笑,那时你总嘲笑我头发不见长,我也懒得反驳。
你走后不久,我和药就上了车,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车窗外出神,忽然,一股冷气流出,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地面开始缓缓移动,蝉鸣嘶哑,杳杳往昔,这个沸反盈天的世界似乎要送我去往另一个故乡。如果是以前,我会向药抱怨无数遍“这车怎么还不开”,此刻,我多么希望再停留一会儿,不需太久,再送我一缕这里的风就足够。我仓皇地张望着窗外静静伫立的行道树,我蔑视它们寒来暑往不知离愁,但我的不舍也只是贪婪作祟,这是一片不属于我的土地,可我越界,我竟想把我爱的一切都带走,我甚至以为,只要我渴了,就可以榨干它们苍翠欲滴的叶子来解渴。车辆驶至黄河大桥时,暮色四合,我知道我即将下车,嬉笑怒骂戛然而止,来不及共叙当年勇,系舟的缆绳便又被急雨滴断。我对药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坐901回家了。”
“再见。”
你知道吗,我爱那个车站,我爱它,我对它的爱,胜过操场边的那片青草丛。不同的傍晚,不同的天光。冬天的车站很黑,那次因为济南修路,药不能和我一起坐直达的901了,她离开时,一脸担忧地向我挥挥手,毕竟我是一个回家忘带行李箱下车前十分钟就开始恐慌的弱智。那是我第一次自己坐901回家,车辆驶离站台时,我看到检票口站着的那个人很像Y。不过后来,我真的碰见了一次Y,他非要坐在我旁边,我真的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传言中那么社会,以致于那晚的我们被吓得彻夜难眠。
我经常想:“还能再和药一起坐901回家吗?”,我也经常想:“还会在车站偶遇能把我活戳至死的小乌龟吗?”昏暗的车厢里回荡着上世纪的歌曲,“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我还会再听到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