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酒吧的灯光光怪陆离，肮脏的把空气一点点染了色。

喧闹的音乐炸响在耳边，吵得我头痛。我喝了一口加冰的威士忌，冰凉的酒流过喉咙，过了一会我感觉到灼热。

我的脑袋晕晕乎乎，但是我觉得快乐，我看着安蓝，她爬在吧台上，她轻轻笑着看着我。

我张开嘴，给她一个口型，我说，安蓝，你看我干什么。

安蓝裂开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她冲我大喊，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寂寞！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滚，有本事你把你外套脱掉让大家看看你胳膊上那些疤痕。

安蓝看着我，咬了咬嘴唇，从凳子上站起来，她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想起盛开在黑暗中妖冶的花朵。

她轻轻扭动着身体，然后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的扣子，她的皮肤苍白，让我想要抚摸。

那些深不可测的夜里，我总要抚摸着安蓝的身体，或者被安蓝抚摸，再或者我们两具身体扭动在一起，大汗淋漓以后，我才能陷入沉睡。

如果在梦里也有安蓝。我经常这样想。

她脱掉上衣，伸出手，用她的冰凉的手指抚摸我的脸庞。

我看着她的脸，眼眶里忽然充满了泪水。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把脸靠近我，吻了我的嘴唇。

然后她看着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去舞池里跳舞。她在舞池里扬起双手，伴随着鼓点轻轻扭动着身体。

我轻轻跟着鼓点跺脚。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一点点碎掉的声音。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见那个男人。我嘿嘿笑着，扬起手对着他使劲挥挥手。

等着一个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你身边，像一场赌注。你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脸孔和身体，是沧桑还是幼稚，是痛苦还是欢愉，带你抵达怎样的夜晚。我都不知道。

等人是一件寂寞的事情。所以我跟安蓝都没有等。我们放弃等待。

我踢掉安蓝的鞋子，光着脚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卫生间，把水放满了水池，然后把整张脸浸进去。半分钟以后，我的胸膛感觉要炸裂开。

我忽然想起安蓝，如果我再不出现，她会慌。

出来的时候，我脸上的妆完全花掉。我走到门口，靠在门栏上，看到那个男人。

他走过来，脸上有种拘谨的表情，他说，我看着你跑到这里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弯腰扶着我的膝盖，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站在我面前，表情僵硬。

请我喝酒。我抬起头，看着他说。

他局促的看了一眼后面经过的人，说，你醉了，我带你去喝饮料。

我说，好啊，我要喝牛奶。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甜美的幼童。

我回到吧台上，他给我要了牛奶。

他说，我叫叶展颜。

我说，叫我小angel。

他说，小angel，我跟朋友一起过来，你呢？

我向后靠，展开双臂，说，你看，我一个人。

然后他坐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的，吻了我。

直到安蓝大汗淋漓的走过来，他有些局促的看着我，然后看了看安蓝。

安蓝看着叶展颜，有一瞬间的晃神。那一瞬间我有些迷糊，我究竟是在这里呆了一晚上，还是一年，或者更久。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了安蓝的一生。那么柔软的绝望。

我靠过去，抱了一下叶展颜，我凑到他的耳边说，漂亮吧，她叫安蓝。

然后我拿起安蓝的外套，揽着她往外走。

走路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刚进房间安蓝就扒掉了我的衣服，然后重重的给了我一个耳光。她冲我大吼，叶玟你他妈的是不是很缺男人！

我全身的皮肤裸露在空气里，我觉得寂寞，想要安蓝抚摸。

我靠在床头看着安蓝，安蓝的脸有种醉酒后的潮红，头发乱乱的趴在她的肩膀上。我说，安蓝，吻我。

安蓝忽然关了灯，整个世界一片黑暗。然后她爬上床，用嘴唇堵住我的口，让我没办法呼吸。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象安蓝寂寞的神情。然后我好像看到安蓝身后的巨大黑洞，在寂静的旋转，吸收着某种能量与分子。

我更紧的抱住了安蓝。安蓝也是。

困倦的时候，我们相拥入眠。如果清醒，我们的身体可以整夜纠缠在一起。

清晨的时候，安蓝起床去上班。我留在家里，负责打扫和做饭。

我穿安蓝的衣服，住安蓝的房子，花安蓝的钱。

收拾完，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阳台上放了许多的盆栽，因为长时间没有浇水大多已经枯死。是忽然明白的，我跟安蓝之所以可以彻夜纠缠，是因为我们需要做爱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我伸出手，让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下变化不同的阴影。生活如此空洞。仿佛没有任何东西。

安蓝说，如果有一天活够了，就可以去死了。

我说，谁知道呢。

我穿着安蓝的黑色内衣光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我觉得冷，却又清醒。

下午的时候，我穿上安蓝的衣服，从柜子上拿了钱，然后去酒吧喝酒。

不出意外的，我又遇见了叶展颜。

似乎已经很久。我们经常遇见。

在某个午后，我一个人揣兜从菜市场走出来，路过那个咖啡厅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门口望着我。

在那个叫BLUE的酒吧里，他在吧台后面，擦杯子的时候，把目光给我。

那天下午，我去BLUE。叶展颜站在吧台后面，手里拿着杯子和布子，一遍一遍擦。时不时拿起来放在灯光下看他们投射的美丽阴影。

我走过去，站在吧台前面，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叶展颜转过身来看着我，表情欣喜，像是拿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说，请我喝酒。

他出奇的看着我，说，我的小angel，好。

他给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冰块。

冰火两重天。我喝进去的时候感觉到。

然后一个男生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他说，叶展颜，你的小女朋友来啦。

叶展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他转过身来望着我，眼睛里有种容纳喧嚣的寂静。

他说，外面的花都开好了，什么时候带你出去转转。

我咬着杯子，说，好啊。

喝了一杯酒，叶展颜请假跟我去逛菜市场。我们买了一堆蔬菜水果。他帮我提着蔬菜，我轻轻用指甲抠我的手心。我觉得寂寞。于是主动牵他的手。

他像是得到了某种印证，更紧的拉住我的手。

我感到如此平静。却想起他的身体。我想要和他纠缠。

到楼下的时候，是傍晚。他在那个拐角处，把我按在墙上，轻轻的吻了我的嘴唇。他用力的方式，像是轻轻触摸一个洁白的瓷器，仿佛一用力，就会弄坏。

安蓝就像是在一瞬间闯进我的脑海里，我想念她不顾一切，毁灭一切的吻。我知道，安蓝需要我。

我推开叶展颜。然后我转身跑上了楼。

安蓝回来，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做了饭，坐在安蓝身边看电视。电视里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走过一段小路，光泽暗淡，像是某一段回忆。

我转过头去看着安蓝，忽然觉得她的眼睛有种神秘的幽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夏天。外面的热浪让人窒息，我把房间的空调的温度调到20度，然后穿着长裙和秋衣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听冰水从我喉咙里流进去的声音。

有天晚上，安蓝拿上红酒，然后拉着我，上了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把我们的头发吹得凌乱。安蓝打开红酒，一口气喝掉半瓶。

我没有说话的欲望。于是就看着安蓝。

安蓝沉默很久说，叶玟，你知道，我爱你的。

我说，我知道的，我也爱你。

所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安蓝说。

我会一直爱你。我回答她。

然后安蓝冲我悲伤的笑，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陪我。

我轻轻抚摸安蓝的脸庞，我说，我会把你推下去。

安蓝有些生气，说，妈的，我不信你离开我还能活下去。

我嘿嘿的笑，我说，安蓝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有一天夜晚，安蓝拍着我的背，说，叶玟，如果你爱上一个男人，你会怎么办。

我扬起手摸安蓝光滑的脸，我说，我给他自由。

安蓝说，不对，你应该给他一个家。

我嘿嘿的笑，我说，所以你给了我一个家对不对。

安蓝继续说，没有人喜欢自由，自由是盲目。比囚禁更为可怕。

我看着安蓝，我说，那就带他去海里。海里有自由，也有囚禁。

我和安蓝经常吃过晚饭就去BLUE喝酒，经常喝的醉醺醺才会回来。

我喝得快醉的时候就问安蓝，你说我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

安蓝大喊着回答我，你说什么？

我冲她喊，我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才会一起来BLUE。

安蓝看着我，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有明亮的色泽。

安蓝下午的时候，带我去BLUE，她认识了一个男生，长得很英俊，叫朝夜。我们和叶展颜还有朝夜四个人玩牌，只要是我和叶展颜一对，我们就赢。安蓝尖叫着要跟叶展颜一伙，但是每次翻牌，总是我跟叶展颜一伙。

叶展颜在安蓝不在的时候，他对我说，叶玟，跟我走。

我问，去哪里？

他说，我马上就要实习，我带你去青岛。

我对他嘿嘿的笑，我说，可以。

朝夜对安蓝表白的时候，把整个场子放满了鲜花。安蓝站在台上，安静的笑。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我在卫生间门口等安蓝的时候，朝夜走过来，他说，叶玟，你知道，我喜欢安蓝。请你，让我照顾她。

我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我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请不要把我带进去。

朝夜开始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按在墙上说，叶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安蓝。

然后安蓝从卫生间出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瓶子，对着朝夜的头砸了下去，朝夜的头忽然之间鲜血淋漓，安蓝对朝夜大喊，叶玟是我的。你敢动她我敢跟你拼命。

骚动很快制止。朝夜去包扎，安蓝抱着我，忽然哭了。她说，叶玟，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笑了，我说，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那天，我们清晨才回到家。我安顿好安蓝，从柜子上拿了零钱，我说，安蓝，我要出去买菜，你要等我回来。

安蓝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应了我的声音。

然后我赶到火车站，找到了叶展颜。

旅途持续一天。我在火车上昏昏欲睡。傍晚快到的时候，我靠在叶展颜的肩膀上，看着眼前那个小男孩，叶展颜问我，叶玟，你如果喜欢孩子，我们就生一个。

在青岛的时间是平静而漫长的。安蓝没有我发任何消息。我经常一个人走到海边，光着脚感受脚下的沙子被海水冲走。我开始感觉到一种失去和恐慌。

那天他休息，我们去海边踩水。他捡贝壳的时候，我缓慢的走进了海里。海浪击打我的身体，海水漫过我的胸前，我开始觉得站不稳。

叶展颜惊恐的看着我，我对他大喊，叶展颜，请你娶一个人。

他说，叶玟你快上来，我是要娶你的，你不要这样。

我说，请你娶安蓝。她一直喜欢你。

他说，你上来，我就答应你。

我说，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会上去的。

他看着我，眼睛里忽然满了泪水，他说，可以。

安蓝的婚礼上，我没有露面。

我站在楼顶，感受越过山丘与海洋的遥远的风。那一瞬间，我感觉一切可以结束。

然后我打通了安蓝的电话。

安蓝说，叶玟你在哪里。你不在我身边我心慌，总觉得什么事情会发生。当我得到叶展颜的时候我才发觉我没有那么喜欢他。叶玟，你快来。

我说，自从遇见叶展颜以后你所有的话都是试探和欺骗。你们在一起了，你开始对我坦诚，我觉得值得，一切也可以结束了。安蓝，你要幸福。

安蓝说，我说过，我会陪你去死。这句话，是真的。

我对着天空嘿嘿的笑。就像得到了宝藏。

死路就是一段路途，马上就可以开始。

我没有行李，但是我有安蓝。

我说，安蓝，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