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到过欧洲旅游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就是无论是田园还是城市,我们都能轻易地看出百年前这个地方的样子。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过一组关于伦敦百年变迁的图片,图片里的背景是一张现代伦敦的照片,而其中一部分,则被相应替换成百余年前老伦敦的照片。这些P过的照片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也许有些照片里的店铺变化了,比方说从一家肉店变成了一间服装店,但是整个街道的格局,以及建筑的风格,都保持了老伦敦的风貌。可以说,伦敦,还是那个伦敦。有些东西变了,但其实没变。
而在这所有的欧洲城市里,最不变的该属罗马了。穿行在罗马的大街小巷,近的,可以提醒你《罗马假日》里赫本与派克相恋的场景,远的,则可以告诉你奥古斯都大帝时期这座城市的样貌。似乎有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穿越了时光,刻在这座城市的骨子里。
我称之为“历史的味道”。
为什么要用“味道”这个词呢?味道,是伴随我们从小到大的一样的东西,我们的生活、记忆里实则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家里长辈张罗好的饭菜的朴实香味,那是家的味道;老街里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的甜味,那是童年的味道;晚上大学校门口弥漫的烧烤摊的油滋滋的香味,那是青春的味道;电影院里恋人柔软的嘴唇,那是爱情的味道。你看,味道无处不在。无论有意还是无意,生活总是会给一个人留下一点味道。有些东西我们的脑袋记不住了,但是我们的嘴和鼻子却还记得很牢。这种感觉很敏感,这种记忆深入骨髓,牢不可破。这就是为什么当一个游子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再次品尝到家里的饭菜时,会兴奋地说:“还是这个味道”;这也是为什么当一个人多年以后回到小时后成长的地方,再买上一碗小面,一尝,“好像不是这个味道”时脸上出现的点点感伤。
旅行就像是品尝一道美食,每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有它们各自的味道,甚至包括各个地方不同的人,也有其独特的味道。汪涵曾经出过一本书,叫《有味》,他是这么解释这本书的书名的:“在湖南话里形容一个人有意思、有故事,我们就说这个人很有味”。我觉得这种表达很贴切。在欧洲穿行,只要一个旅行者稍微用点心,就不难体会到英国人的讲礼貌,德国人的严肃,意大利人的懒散,葡萄牙人的热情洋溢……所以,每到一处,都值得去细细品味、咀嚼那里的味道。
柏林的味道很特别,可以说在整个欧洲都独一无二。走在柏林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是现代化的建筑设计和崭新的楼房,一些上了年纪的建筑,比如教堂和博物馆,散落于城中。不似其他的欧洲大城市,柏林城内的古典欧式建筑风格与周围的存在并不十分和谐,显得有些突兀,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割裂开来,而这割裂,源自于古典建筑与现代化建筑之间的巨大鸿沟。如果将街道比作五线谱,街上的建筑比作音符,那么,柏林的城市乐曲看起来便有些特别,是一曲有别于欧洲主流城市的乐章。
这曲乐章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新”。这种“新”不光指的是柏林城内的时尚设计,还包括一些地标性的历史建筑。这些建筑本是地区历史、国家年轮的展现,但是相反地,它们却是一副“少不经事”的模样。举个例子,法国主教座堂。战后的重修仅赋予了这位“时光见证者”以高大宏伟的身形,却恢复不了过往的沧桑与厚重,时光在这座主教座堂上留下的痕迹很淡很淡——光滑的大理石壁像是小孩精致细腻的皮肤,而不是岁月老人饱经风霜的眼角;教堂的内墙虽然已经有50岁的历史,但实际上却“崭新”无比,这也是时间迷人的地方:想要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痕迹,有的时候需要10年,有的时候只需要10天,但如果想在一栋建筑上刻上年轮,恐怕200年也才仅仅能够现出端倪。而法国主教座堂这座穿越时空的庞然大物,在二战中的熊熊烈火中轰然倒下时,它的灵魂就已经随着硝烟,飘散了。
随着硝烟一同飘散的的还有600万的犹太亡灵。勃兰登堡以南的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是一座由2711块混凝土石碑组成的碑林。石碑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发出一点声音。走入碑林,就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小道。大部分时候石碑遮挡了人们的视线,一个人只能短暂地从两块石碑之间看到碑林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宽敞明亮,而里面的世界却深沉压抑。没有人能够清楚地知道周围正在发生着什么,无论是站在里面还是外面。石碑林立,纵横交错,这是一座迷宫,每条路都通向一个出口。站在其中,我们却不知所措。
犹太博物馆的Gefallenes Laub是另外一个震撼的设计。德语中“Gefallenes Laub”的意思就是“落叶”。1万件象征着犹太亡魂的铁制面具静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地板上,每一块面具的造型都是独一无二的——大的小的,胖的瘦的,哭的笑的,开心的沮丧的,端详的愤怒的,都凝固成了冷冰冰的面具,无言地躺在那里。如果有谁要从“落叶”馆的这一头走到对面去,是无法踩在这些面具上而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每一声响动,都像是一句控诉,回荡在空旷的博物馆里。
纪念碑博物馆和柏林犹太博物馆都展出了部分犹太人的信件和照片,柏林犹太博物馆还展出了一些家用物品。每一封信,或是每一个小物件的背后,都有一个平凡的家庭。命运将他们无情地碾碎。哪怕隔着一层玻璃,我也不难感受到那令人绝望的桎梏的空气。看着墙上他们的巨幅照片,才明白,他们也曾来过这个世上,也像我们一样,想吃,想爱。
尽管二战于1945年结束,但是对于一部分战犯的审判,直到60年代才开始。也许正如奥威尔在《1984》中所说的那样,苦难一旦太过深重,那么人人都会缄口不言,都希望通过自我麻痹的方式,掩盖“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的事实。人呐,有的时候真是一种不可理解的动物。
当战争浩劫刚刚离去,冷战的铁幕便化作柏林墙重重地落下,挡住了人们从东柏林奔向西柏林的脚步。不过1990年的两德统一一举将它推倒,如今残存的墙体也早已成为艺术家和游客们的天地,最长的一段墙也只有1.3公里,名为“东边画廊”。之所以取名“东边画廊”,据说是因为在两德统一之前,艺术家们多在墙的西面作画,而统一之后,才开始在东侧以墙代纸,肆意挥洒。天气好的午后,点上一杯冰凉清爽的德国啤酒,和一份油滋滋的德国香肠,躺在东边画廊旁的草地上,边吃边饮,就很美好。
说起柏林的吃喝,也可以说是非常有特色,日耳曼人严肃而又豪放的性格由此也可见一斑。这份严肃在餐厅服务员的态度上就有所体现——我曾经去过一家TripAdvisor推荐的柏林餐馆,走进去了以后,发现里面的服务员虽然不少,但是并没有按照惯例出现一个热情洋溢、笑容满面的服务员在自己眼前,所有的服务员都仍按部就班的在端盘上菜。我心里一嘀咕:“德国人就是有范儿啊,客人来了也可以不理”。事实上,也可能是因为这家餐厅的生意实在太过火爆,根本不愁没客源,尽管远看起来餐厅内部有不少空桌子,可是走近一看全都有“已预订”的小牌子。偌大的一家餐厅,连个空桌都找不到。所以只好让服务员帮忙找个空位,可惜那位小哥带我转了一圈,也没有斩获,便用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让我自己去找他们的领班。奈何领班的衣着与其他服务员并无区别,混在其他服务员中间一眨眼便没了踪影。只好再去让那服务员指点迷津。他快速地指了一下领班,便马上回到了工作中,脸上的表情虽然说不上厌烦,但却还是写着“得得,这回你自己看着办”。说不定我们一直提倡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也是德国人的人生信条呢。
菜品的分量则足以折射出德国人的豪放不羁了。我点的那份烤猪肘,足足有1.4公斤重,而且这还没算上配菜。配菜包括了两个“狮子头”一般大小的肉丸和分量十足的德国泡菜。德国的泡菜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致于二战中美军士兵称呼德国佬便用的是“Krauts(酸泡菜)”一词。话说回来,这猪肘的分量太实在,太够意思了!除此以外,我还狂饮了0.5升的德国黑啤。现在回过头想想,一股对自己的敬佩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除此之外,来到柏林,大街小巷里都能见到的德国香肠,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在寒冷的冬日,如果游走在柏林的街头,不来一根脆香油亮的烤香肠,简直对不起嘴角流下的口水!而且跟国内一样,这里的每位小贩也都说自己是正宗德国烤香肠,所以也完全不需要再去加以分辨了,随手来一根,肯定是“正宗”货。
古希腊有一句格言:“人们通常被对事物的看法,而不是事物本身困扰”。把这句话放在旅行中,就变成了“人们通常是对这个城市的感觉,而不是城市本身感到喜爱”。而这就是柏林以及它带给我的味道。这味道,混杂着战争、分裂、痛苦和绝望,也混杂了自由、希望、勇敢和曙光,再加上猪肘、啤酒与香肠,两个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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