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自己

文｜公子以泽

今天出校有点晚，天早已没了光亮。小巷里很暗，像是很多很多挤满的、颓废的影子聚集在一起，围着昏暗的光芒席地而坐，风是它们沙哑的声线，萧索着，唉惜着。

“我有点怕。”我抱着双臂直打颤。

“怕什么？”她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我，我甚至能感受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气。

“怕鬼。”

“鬼？为什么要怕鬼？”

“因为他们很可怕啊……”

“那…我不可怕吗？”

这便是我与她的相遇。

从那天放学之后，我身后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鬼。

“我不是鬼，是灵！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好吧，从那天放学之后，我身后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只灵。眉目与自己极其相似，只是成熟了许多，眼中透着经历过许多变数的沧桑。

每周的数学测验简直像是专门为折磨文科生而创的一般，笔尖在试卷上涂涂画画，不一会一只可爱的乌龟便出现在试卷上。

“高三了你不能再这么混时间！”

“那你帮我飘到前面去看看答案啊，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你。”

“……我是不会帮你作弊的。”

余光瞟了眼老师，不动声色地默默瞪她一眼，“不帮就别多嘴。”

她坐在课桌上翘着二郎腿，眼睛眯成一条缝仰望着太阳，“我就不帮，我就多嘴。”

没见过这么烦人的灵，别的灵也只是跟在背后不说话吧？好吧其实我也没见过其他灵。

阳光穿过窗户照射进死气沉沉的教室，隔着那么厚的玻璃依旧能感受到太阳满满的恶意。

前排俩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将面包撕碎扔进嘴里，空气中弥漫着腻死人的麦芽糖气味。及腰的长发散落在脖子一周，汗液的挥发使得身上黏糊糊的，啊，夏天真是难熬啊。

百无聊赖的我沉吟许久，试探着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猜猜看？”

我静静看着她那张与我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你是我亲妈？”

她嘴角抽搐一下扶着额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可生不出你这样的闺女。”

灵依旧每天在我身边晃晃荡荡，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逛书店时为了找喜欢的作者的书，一目十行的在书柜间游荡。她轻轻拉住我，指了指头顶，抬头一看果然满是我喜欢的书籍类型。不愿承认她如此了解我，转身很不爽的撇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些书了。”然后随便抽出一本去付账。她只是默默看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逛超市的时候顺手拿了一袋薯片，她戳了戳我，“你拿错了。”我低头一看，确实因为心不在焉拿错了口味，却不想在她面前服输，“我就喜欢这种口味，要你管。”她不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和男朋友吵架，深夜约了一群朋友去KTV，包房里群魔乱舞，迷离的灯光闪烁不定，音响飙升的高音震得耳膜微疼。

和嘈杂的环境不一样，她安静的坐在沙发最角落的位置，抿着嘴看着吵闹的人群，墙角的昏暗隐去了她的身影。在所有人都高声歌唱的时候，我忽然扭头冲她喊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她把手放在耳朵旁，我知道她听见了，也知道她是装着听不见。

闹腾了大半晚，心情反而越发的郁闷，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紧闭窗帘的房间与世隔绝，黑白颠倒中在地板上醒过来，模糊的目光里看见她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轻轻的叹息。

想了很久，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摁下号码打算分手，一直沉默的她却突然抢过手机挂断，“你不能和他分手。”

“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她目光沉沉，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雕像，经受过风吹雨打，在沉默里诉说着远去的过往。

从她紧握的拳头中拽出手机，坚定的拨出了号码。“那又怎么样？他再好，也不是我要的。”

灰暗的天空压制了整个城市，顷刻间瓢泼大雨，雨水从房檐连成一线落下，白茫茫的水雾和水声充斥了整片天地。

开始和她越来越多的争吵。

“不要疏远那个人，跟他打好关系，他以后的能力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脑子有病吧？”

“我让你不要学那个，浪费钱，对以后也没多大好处。”

“我就要，我喜欢！”

“不要任性，听我的学这个，以后市场对这个专业的需求量很大。”

“我就愿意学那个，我开心，千金难买我乐意。”

“听话！”

“我不听！”

我紧锁眉头，抿着嘴侧头看着她，她也抿嘴，紧锁着眉头望向我。

“你是谁？”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是你。”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相似的面容，如出一辙的小动作，相同的习惯，一样的嗜好。

“现在的你，也就是我，处在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从十年之后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更好的选择，我想让以后的我过得好一点。”她低垂着头，耳边的碎发安静的垂在脸颊两侧。

我低下头喃喃到，“……十年后的我吃不起饭了吗？”

她忽然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来之不易的机会，甚至完全理解她。她的神情如此认真，她是我，选择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

“谢谢，但是……对不起。”

她猛的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看着她的表情由愤怒到不甘，然后释然，最后扬起无奈的笑容。

我知道这一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也许十年后的我会后悔今天的选择。我也知道你能提供给我捷径，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像是一颗色泽饱满的糖葫芦，你告诉我它是苦的，可是我没有尝过怎么知道它是苦的？总要自己亲自尝尝吧。是苦是甜，我都认了。

谢谢你，但是，我的选择，让我自己来做。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自己

（图源漫画《亲爱的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