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有一句话是“一对情人在他们自由的相互意识中,互相给予快乐并获得快乐,肉体的爱就会得到力量和尊严。”
在没有门第和道德约束的情况下,自由萌生的爱意和欲望时,爱使人想要延续欲望,欲望使人产生力量去维护,去争取爱,使爱被道德所接受和保护,使爱变得有尊严,这是由爱和欲望到婚姻所必经的过程。
因爱而生欲望,欲望为爱而生,爱和欲是古往今来为男男女女所锲而不舍之事业,美好而热烈。
其实,对爱和欲望的大胆描述在明代短篇白话小说家凌濛初的代表作《初刻拍案惊奇》中也展现得淋漓尽致,极度的表现了市民阶层大胆追求幸福爱情,主动享受男欢女爱的新思想,以及封建贞操观念的崩塌。
02
爱情和欲望的共生,是思想和肉体的高度契合。
“一别四年,相逢半霎。回想幼时滋味,浑如梦境欢娱。当时小阵争锋,今日全军对垒。含苞微破,大创元有余红;玉茎顿雄,骤当不无半怯。只因尔我心中爱,拼却爷娘眼后身。”
宋朝的一个饱学秀才张幼谦,从小与邻居家的女儿罗惜惜一起在学堂学习,两人同年同日生,两两相对,日久生情,你欢我爱,做作耍笑,少男少女,无所顾忌。而后两人长大了,女子拘于闺房,男子勤于科举,不得相见。
四年以后,多番周折,得以相聚,两人不顾封建门第,私下发生关系,私定终身,于是书中有了上述那首诗,不仅大胆描写男女欲望,也表现出由爱而生的欲望,爱和欲望一触即发的场面,礼法教化都被抛诸脑后。
分离使人对爱情和欲望的渴望更深刻,但是只有爱才能使欲望具有特殊性,忠诚性。
在两人分离的四年中,张幼谦曾向罗家求亲,而罗家父母嫌弃张家家贫,只随口敷衍“如果你考取功名,亲事可成。”张幼谦便越发勤学,罗惜惜一心等待,两人书信往来,抒发情思,而后,罗家却将女儿许给了辛家,因辛家富裕,张幼谦知晓后,顾不得等待接榜,就急忙赶回。而后两人情事败露,罗惜惜求死,张幼谦被下狱,正是走投无路之时,传来了张幼谦高捷的消息,两人才得以白头到老。
“一朝不见似三秋,真个三秋愁不愁?
金钱难买尊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正是因为两人有如此决心,才能互相等候四年,为了不屈服在封建礼教父母媒妁之下,两人报了同死的决心,对彼此的爱甚至超过了性命,情欲只是他们爱情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03
法国文学家柯莱特写到:“情欲在爱情的无边荒漠中占有极小的一块炙热之地,他是这样的炙热,以致人们首先只看到它。”
因此,只有不在欲望中迷失,才能坚守本心,赢得真爱。
洪熙年间,一老尼姑骗得杨氏将女儿送入庵中为尼,取名为静观,想教她做些淫邪之事。静观长大,晓得自己本心不愿为尼,偶然又见得一位少年闻人生,爱慕之。想成一段好姻缘。于是,静观假扮男僧接近闻人生,与他成了好事,闻人生为了正大光明迎娶静观,偷把静观藏起来,蓄发还俗,而自己在尼姑庵与几个尼姑敷衍欢娱,最后中了会试,娶静观回家。
静观与几个不法淫乱的尼姑住在一起,也没有乱了本心,只求一个好姻缘;闻人生与三个尼姑轮番伴宿,夜夜欢娱,也没有忘了初衷,更没有沉迷色欲。
此两人心性坚定,将身之欲望与心之爱情从浑浊世事之中分辨出来,将对彼此肉体的爱升华成对彼此的灵魂的爱,而为之努力,最后才能修成正果,成就一段奇缘。
04
因欲生爱,在欲望中沉沦而不可自拔,最终只会将自己焚烧殆尽,走入绝地。
唐朝有个狄氏,是正经人家的夫人,生得标志明艳。西池春游时,被一风流少年滕生看中,滕生色心难耐,与尼姑串通将狄氏骗到尼姑庵中相会,强迫狄氏与他欢爱云雨,没想到狄氏却喜他手段境界,不能罢休,夜夜与他私会,最后被家中丈夫警觉,不得相见,狄氏思想不过,成病而死。
狄氏原本一个正经妇人,最后沉迷肉欲中,得病而死,如果不是欲望蒙心,被骗一回后,再不往来,也不至于送了性命,可见,肉欲损身更损心。
05
一味追求欲望,没有爱做铺垫,只会是一个焚身浊心的无底洞,渐渐跌入其中而不自知。
苏州府城一家庄院侧有一尼姑庵,里面有个王尼,风月美丽,庵中女眷往来不绝。有个常州理刑来苏州府查盘,从一小楼上看到庵中尼姑与女郎搂抱接嘴,心生疑惑,便抓来王尼,审讯后发现王尼是个男子,会缩阳术,在此冒充女尼,勾引夫人小姐们同宿淫乐。理刑大怒,施酷刑处死王尼,抛尸潭中,平时与他来往的内眷听闻此事,自吊死好几个。
王尼在肉欲滋味中,眛了良心道德,不晓得回头,至死方休。可见,欲望对于没有爱情之心的人来说,不亚于罂粟毒品,迟早是自己害自己,不得善终。
书中的这些恋爱婚姻欲望故事,曲折离奇,生动有趣,封建封不住男女对爱情的向往,贞操挡不住男女对男欢女爱的欲望,只有诚心追求爱情,才能突破困难险阻,终成眷属,如果是为了个人的肉欲,奸骗他人,终向毁灭。
06
本书中对爱情和欲望的表现之淋漓还体现在语言上,明朝时期的白话文,既保留了文言文的优美简洁,又不会晦涩难懂,其中还有精美绝伦的诗词做点缀。
例如:
“同年同月又同窗,不似鸾凰,谁似鸾凰?石榴树下事匆忙,惊散鸳鸯,拆散鸳鸯。一年不到读书堂,教不思量,怎不思量?朝朝幕幕只烧香,有分成双,愿早成双!”
这是张幼谦思恋罗惜惜而作,丝丝缕缕的情丝,尽在其中。
“平生未解到花关,修到花关骨尽寒。此际不知真与梦,几回暗里抱头看。”
这是静观与爱慕之人闻人生初次在船中亲热交心后,恍惚间不似真的,暗夜中查看。
书中还有很多诗词,或是男女情思,或是警示名言,精辟独到,值得好好品味琢磨。
07
另外,书中对于男欢女爱之场面的描写,十分的直白大胆,使人侧目。
例如,描写张幼谦与罗惜惜小时候不懂情爱时的亲热:
“书房前有株石榴树,树边有一只石凳,罗惜惜就坐在凳上,身靠着树,张幼谦早把他脚来跷起,就搂抱了,弄将起来。两个小小年纪,未知什么大趣味,只是两个心里喜欢,做作耍笑。以后见弄得有些好处,就日日做番把,不肯住手了。”语句间没有淫词秽语,但是画面感,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更有描写闻人生与静观欢爱的场景:
“见闻人生已睡熟,悄悄坐起来,伸只手把他身上摸着。不想正摸着他一件跷尖头,硬笃笃的东西,捏了一把。……闻人生又抹去,只见软团团两只奶儿。……再去摸他后庭时,那和尚却向怕凉的,流水翻转身来仰卧着。闻人生却待从前面抄将过去,才下手,却摸着前面高耸耸似馒头般一团肉,却无阳物。……不问事由,跳上身去。那女尼道:‘相公可怜小尼还是个女身,不曾破肉的,从容些则个。’闻人生此时欲火正高,那里还管?无奈那尼姑含花未惯风雨,怎当闻人生兴发忙施雨与风,只得蹙眉啮齿难忍。”
此段大篇幅的描写静观假扮男僧与闻人生相遇后在船上云雨的场面,用词简单直白,但画面露骨又隐晦,平白给人许多想象的空间。
这本书中除了爱情婚姻,也有商途命运,侠女恩仇,强盗大义等故事,所以当看这本书时,我们就像是坐在明朝的某个小茶馆里的看客,品着一剖茗茶,听说书先生抑扬顿挫,文采飞扬的讲着世间之奇事,时而为相思不得而掩面叹息,时而为奸邪之死而拍案,时而为终成眷属而鼓掌,时而为饿鬼之绝而叫好,跌岩起伏,荡气回肠之感使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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