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

作者: 小诗人七七 | 来源:发表于2018-03-31 17:40 被阅读0次

          我想好好回忆一下我父亲,或者,我更愿意称呼爸爸,这样更温暖厚实些。

          我记得那是条狭长的黄泥巴路,一到下雨天就坑坑洼洼,即便再小心翼翼也会溅起厚重的声响,噼里啪哒地在路上滚动。路的一端是一座老房子,泥巴混着树枝糊成墙,中间用很大一根乌黑发红的木头做顶梁柱,木头不够长,下边还垫了一个大出一圈的石磨盘。屋子最左侧的房间是最宽敞的,老旧的雕花柜子还是老一辈儿给上的漆,凹下去的花纹涂上金色,周围刷上深红色,虽粗糙了点儿却是十分耐看的。一家人的相框就摆在这柜子上边,小时候我只会踮脚去拿相框前摆的食盒,却很少留意这个大相框,到后来仔细对着家里的亲戚指认,觉得无比神奇。这相框是一个大的框子,照例也是红漆的,用小钉子嵌了一块雕花大玻璃,一家人的样貌就拼贴在这相框里。我原先是不知道那个穿了红花衣裳把大辫子梳在一侧的大眼睛清秀端庄的姑娘是奶奶,我那是可能以为是哪个没有见过的姑姑,甚至于不知道大伯和爸爸有着同一个妈妈,对于时间施加给人容颜变换的奇妙魔法更是不能理解了。那个戴着军帽穿条纹衫的眉眼有神的青年,我也不知道那原来是我的爷爷。那么那个穿军装爬到树上,又在瀑布下的大石头上张开双手的小子呢?是的,他是我的爸爸。是我从未曾见过的爸爸,他眉毛浓密,人瘦得有精神。

          那我见过的爸爸呢,我见他时他似乎已经不穿军装了,只是家穷所以军大衣有时候被当做寒天雪地里御寒的外套,有时又是火箱上盖的被子,也许也是回忆呢。等我见着我这个爸爸,真正与他交起了朋友,他已经不是个军人,而早已经成了林业局的一名职员。他在那里认识我妈,他俩认识时我大概连个旁观者都不是。到后来我俩见面,他29岁。他总给我买些识物的贴画,又给我买了唐诗三百首的小卡,这些我都不记得了,但我家那时是有竹筏的,因为爸妈上班总要自己划竹筏到湖对面才能走到上班的地儿,既在湖边,便总少不得吃鱼,以致于我爸总是得意地说起我这么聪明全是小时候鱼吃得多,还说有一回家里待客,我不等鱼上桌就吃完了一条,只好再做一次。房子建了好久才有了这个两层的楼房,门前有一大丛指甲花,红嫩嫩的,煞是好看,听人说花的汁液能用来涂指甲。建房子剩的沙石留在门前,堆成一座小山丘。这样的时间大概有三年,后来我爸去了外面,给我大伯当修理的小学徒,我和我妈还待在家里,这期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某天上班我妈抱着我去洗手,我一个扑腾打碎了我妈的一个绿色的玉镯子。

          再后来我妈也带着我出来了,仍与我爸是异地。我妈开个熨衣服的店也捎带卖些烟酒,冬天里熨衣服让手指头懂得和胡萝卜一样,天又黑得早,每回我都是学前班里最后一个被家长接回去的,我妈也免不了要被老师数落。这里的欢乐辛酸我倒记得越来越清晰,不过还是来说说我爸。

          一年之后我爸终于开了家小店,是租的一家卖种子的店一半的铺面,我们一家终于团聚。外面的店铺,里面就是卧室,侧边放个钢筋的框架置了许多各个品牌的铁管,横贯了两个部分。奇怪,那时候没有空调,冬天也觉得冷,反而一家人傍晚走三四里地去奶奶家烤红薯,再拎个小火篮回来,忽明忽暗的红色小火星下要埋个鸡蛋,等到回家就漫着香气。我家开的是水电维修的店,店里总是弥散着电圈烧焦的味道,妈妈在家守店,记下十里八乡哪儿要装修,爸爸就在外头跑,上班下班时间没个准儿。我爸生来不适合当商人,总守着当兵时候的品性,人家半分便宜都不肯占,因而街坊来找装修师傅总找我爸。一是我爸做工细致绝不马虎,二是我爸人憨实,不磨洋工又嘴软好谈价钱。我爸这老好人的性子却总惹得我妈急,别家借了钱我爸却不好意思张口要,街坊邻居要装修都是搭把手不收钱,我妈总说我爸死脑筋,我爸呀,真是一根筋里正直到了头儿。烧焦的线圈在我爸手上就变成崭新一般,坏了的水泵也能重新运转,每次一匝匝的线圈用完,总剩下一个工形的小木扎,我家的小凳子就由它们来充当。每次看着爸爸大装修袋里的工具,我都觉得无比亲切和神气。爸爸曾经是用那个橡胶小锤子帮我锤开话梅的核喂我吃里面的仁儿;用那个老旧的螺丝钳给我修好了眼镜;又自己接线把淘来的旧台灯给我变了个新样儿......我的爸爸呵,总这样的神奇。

          如果再早些认识我爸,我想他也是个文艺青年吧。这文青的影子我时常能看到,他爱写毛笔字,总是在废纸壳上写,一遍干了再写一遍,舍不得买帖临摹就自己“无师自通”,也爱喝茶,一喝能喝上老久,更让人惊讶的是我爸还有自己的章子,四四方方一枚小刻章,侧面是兰草的纹理,底下刻了我爸的名字。这刻章不知有了多久,可能和我妈那把培育杂交植物的小刀一样久了,这是怎样的一段美丽芳华呀。

          再后来哇,我家的店面就和我爸的工作一样不稳定,我们隔一阵时间搬一次家,有时候没有厕所,铺面和住房只是用一层纤维布隔着,有时候没有窗户房间很暗,我们在后面私搭了个厨房,冬天做饭直灌风,我写作业的桌子就是一家人吃饭的桌子。一共搬了三次家,在我读高中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变得好了一些,我们终于在县城买了房子。我那巧手的爸爸竟在暑假就悄悄把它装修好了,精打细算竟省下了好多开支。一家人也搬到县城开店,我爸似乎更忙了,白天跑装修晚上接我放学。我爸接我放学的日子是我最欢乐的时光了,人群之中一眼看到我爸站在马路对面等我,有时我们沿着河堤走回去,一路上也不说什么话,夏天的风有点热又有点凉,看到卖臭豆腐我爸就问我吃不吃,一定要在回去之前吃完的,不然被我妈唠叨一番又吃了垃圾食品。这样的日子真好,以至于我长得和我爸一样高了还浑然不觉。

          如今我爸去了贵州工作,他还不习惯那里的饮食,和我视频总聊不了几分钟,总说这也好那也好你多吃饭啊,他都忘了自己冬天最怕冷,在家里最挑食。后来某天听到筷子兄弟的《父亲》一下流出泪来,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让爸爸变老。不过我想我爸即便变老了也不是在家门口痴痴望我回家的留守老人,他该是闲不住看牌健身仍戒不了烟爱谈天说地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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