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床上铺的床单大部分都已经老得掉色了,磨的锃亮,有的上边还有小星星。要是脏了换干净的,也很少能从柜子里刨出一条新鲜的来。
家里人平日里总是省吃俭用,在街坊邻居眼里就是“吝啬鬼”,自打我记事起,父母给我买的衣服不过十件,这主要还是亲戚们给的衣服也不比买的差。妈妈总说:“穿得干干净净的就行了。”
我们家里的一切摆设都很整洁,就是颜色单调。正冲大门的客厅,一般情况下都是开着门的,倘若有人从这里走过,都能看到屋子正中间的那个崭新的盒子。这个盒子比周围的一切都更耀眼,它是闪闪发光的,就像镶嵌在古塔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以前小的时候我个子矮,根本不知道这年迈的桌子竟然驮着一件这么美丽新奇的东西。在我五岁那年的一个中午,我闲来无趣扒着桌子转悠,无意间看到了那个新鲜的玩意儿。我正纵着身子往桌上爬的时候,舅舅偷偷地从后面把我抱了下来,我连忙好奇得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能不能吃,舅舅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盒子,一条鲜红的床单夹杂着布料的清新味儿扑面而来,我正要伸手去摸,舅舅赶忙撤了回去,把它放到了一个更高的柜子上。我那时只对吃和玩专一,一看是个床单也就没有太多想法。
后来上学,得有个像样的床单,那时我全然忘记了家里那个被全家人捧得高过头顶的红床单,就又买了新的。后来那十几年里那个红床单就一直被灰尘笼罩着,再也没有人过问。
去年搬家,抬衣柜的时候,那个尘封了十几年的盒子从摇摇晃晃的衣柜上坠了下来。开始家里人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盒子,直到被打开后我们都吃了一惊。“忘了这么多年!”妈妈用毛巾轻轻的擦着上面的土。我这次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高贵的。
很快这个发生在十几年前的老故事再次浮现在我的面前。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农村还比较穷,院子虽然很大,围墙却很矮,稍微大一点的小笨狗一跳就能进来。家里养着十多头牲口,有几个讨厌的还总爱拆猪圈,院子里堆放的粮食占了一多半空地,有半房高,姥爷姥娘夜里睡觉也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不敢酣睡。
有一天晚上,半夜十二点左右,突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姥爷姥娘赶忙起床从纸糊的破窗户里往外瞧,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颤抖的男人在院子里正蹲着。他身边还有个满是口子的破包袱。深秋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不安。姥爷姥娘寻思他不是贼,就点着煤油灯大胆的出去了,这个男人见有人发现他就连忙跪下磕头,哭喊着:“别打我呀!别打我呀!我不是偷东西的,我是个商人,在途中被劫了东西还把我打了个半死,看你们家墙矮,这才迫不得已逃进来找个安身处的。”姥爷姥娘把他扶进屋,给他包扎好伤口,留他在家休养了一段意见,让他骑车子走了。
这个男人临走时把包袱里唯一留下的一块新布给了姥爷姥娘,说这是他妻子在世时和他一起纺染的最后一块儿布,整整花了一个多月才完成,是留给他们儿子结婚用的。妻子死后,家里一贫如洗,为了生计才拿出那块儿别有用心的布出来卖的,他再三恳求姥爷姥娘好好珍惜,以后给我们家男孩用,只是舅舅看不上那块儿布。后来姥爷专门找木匠做了个漂亮盒子,把它收藏起来了。
谁知那布在木盒里一放就是近二十年,至今布料都还很结实,颜色还是像刚来的时候那么鲜艳。如今我们不是嫌弃它不好看而不愿用而是它太高贵而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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