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十分低落,甚至到了面目可憎的程度。我站在镜子前,把额前的刘海撩上去,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熟悉是他有我似曾相识的地方,上面的眼带和嘴角纹每一天都在发生微细的变化,我熟稔这些变化的脉络,但眼神不敢确认。我翻转多个侧面,斜30度,下45度,左90度,我不断变换这些角度试图找到印象中自己的模样,但最终失败。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衰老的脸庞属于我自己,它像一棵树上的废柿子,长在我的身上。
这是一张于我而言最忠诚的一张脸,他不会背叛我,或对我做出难以言状的表情,它可以任我使唤,并可让我随时抚摸和擦拭。但我却努力在躲避它,我不愿意承认这是属于我的丑陋,我对它做出鄙夷而厌恶的神情。这是它于我的陌生。
“这张脸是你最宝贵的财富。无论它美丽或者丑陋。”一个声音说。
“即使你十分厌恶这张脸,但你还是不得不仰仗它的能力使你活下去。”
“你靠着它的两个眼珠观察这个世界,你靠着它的一张嘴亲吻和进食,你靠着它的鼻子吮吸和呼吸,你靠着它的耳朵聆听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你靠着它的脑子去思考这个世界的运转。”
“但你却嫌弃它不能给你带来吸引力!”
这个世界带给你的,让你无法躲避,遇见的是如此的荒谬。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选择,而在你不能选择的时候,就只能接受他。
后来的有一天,我毁容了。毁容带给我的杀伤力巨大,以致我在烧伤科的病床上修养的时候,时常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我看到一只鸟,它长着一张异于常人的脸,它比侏儒还矮小,长着没有五指的翅膀,它常常孤身一人在窗前踱步,它没有工作。我几次想变成它,叽叽喳喳地往窗外张开翅膀。我站在镜子前,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半张脸已不受我的控制。
“我原以为它会永远忠诚于我。”
“但到头来,一场火把它从我身上掠夺走。”
没有什么东西不会毁灭,即使你曾经可以肆无忌惮的奴使它。
星星发光的夜晚,我打开窗。我要忘记护士那张充满吸引力的脸,但愿她还不知情,我这张丑陋的脸曾亵渎过他无数次,我在我的脑子里记录下了她的脸,她的一部分脸似乎是被我享用了,收留了,掠夺了。但我仍旧悲伤,我永远无法控制那张脸,谁也不可以,只有那位护士可以。可是她却每天都愁眉苦脸地对我说:“该打针了。”
她那美丽的眼珠子用在了我丑陋的毁容脸上,在我肥大的屁股死肉上打了一针,疼痛的药。
那只鸟像是在等我。它那张异于常人的人斜着45度望着我,这是它想象中最好的模样。我这般丑陋的人何以配上你如此处心积虑的示美?那张美丽而有吸引力的脸,应该给那些美丽而具有吸引力的脸。
但一旦你有了这张脸,它的丑陋和美丽就被共有了。
我飞下去,也许就可以有你这样一张异于常人的脸了吧。
烧伤科的灯熄灭了,美丽护士跑进来,脸上露出了不受她控制的惊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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