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黄昏时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

如果她还有未来，未来里有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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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初见时，她坐在沙滩上，读着李煜的《虞美人》。

太阳心甘情愿地沉进大海里。

大大的海滩此时只剩下我和她两人。

“你在读什么？”

“李煜的《虞美人》。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句。”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你不也没回？”她笑了，海风拂过她的头发，“我叫梅十，是宜嘉大学的学生。”

“哦……哦，我也是宜嘉大学的，我叫齐立。”

她起身，说她要走了。不过走了几步又回头了，说：“明天中午在礼堂里举行朗诵比赛，我也参加。你可以来看吗，齐立？”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她又笑了，笑起来实在好看，我也忍不住笑了。

“那就说好了哦。”

第二天，我因为一些事情来迟了，不过还好没错过她上台。

她穿着米白色的礼服，胸口处有一个蝴蝶结，不比别人浓妆艳抹，她只涂了一点口红，可我却觉得，她比别人惊艳的多。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

我一向不爱看这种枯燥的朗诵，这次竟然认认真真地听完了。

她得了第二名，不过我觉得第一名没她读的好。

“齐立！我刚刚读的好不好？”

梅十提着裙子，向我跑来。

我点点头，笑了笑。

我承认，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不喜欢拖拉，也不喜欢搞暗恋，所以没过多久我就跟她表白了。

她同意了。

记忆中很清晰的是有一天她约我到第一次见面的海边去。

也是在日落的时候。

我们看着太阳慢慢坠落，直到看不见。

“齐立，太阳为什么会坠落下去啊。”

“可能是因为它心甘情愿吧。”

我和她一起在海边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看月亮……也只是因为我们两都心甘情愿。

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她说要跟我在海边办一场婚礼，我说那一定是最棒的婚礼。

她好像转头小声说了句什么，不过我没听清楚。

她又转头对我笑，一直看着我。

“齐立，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吗？”

“肯定能。”

我总觉得，她有点难过。

我不知道，我的女孩正像黄昏时的太阳一般慢慢坠落到地平线以下。

直到有一天。

我和她像往常一样在海边散步，可是她那天精神一直不好。

我努力逗她开心，她虽然笑着，可是很僵硬。

不远处有人在卖雪糕，我问她想不想吃。她没说话，脸色苍白。

我找那人买了两根雪糕，可是一回头，就看见梅十躺在地上。

我飞奔过去，感觉世界在那一瞬间就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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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刺鼻的酒精味儿，过道里的病人，还有一些听到医生的一句“我们尽力了”后痛哭的人们。

我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口。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等会我会不会像他们一样痛哭。

我什么都不敢想，所以我就开始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

万幸，医生没有说出那句话。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男朋友。她怎么样？”

“她暂时没事了，不过患者有胃癌，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

后来医生说了许多，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最后他说：“别难过了，好好陪她度过最后的时间吧。”

我呆呆的，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我想起之前我带她去吃饭，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她吃的很少，却说是今天不太舒服。她看我沮丧，还笑着安慰我说下次。

是我的错。没有及时发现。

可是就算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还是只能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慢慢离开我。

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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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十躺在病床上，她醒了，用漆黑的眼睛盯着灰白的天花板。

我坐在她旁边，什么都没说。

她突然开口了，从前她都是聊关于我的话题，现在她开始说自己了。

“齐立。”

“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因病去世了。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妈也去世了。我妈为了付我的学费，借了很多钱。她后来是被追债的人打死的，那时候我还在上晚自习，回家的时候没看见我妈，我就出去找。邻居阿姨人比较好，跟我说我妈被讨债的那群人带走了。我跑到他们的地盘，那是一个麻将馆，门口垃圾桶散发着恶臭。我问他们我妈呢，他们说打死了，尸体在外面垃圾桶里……我哭着，垃圾桶里面全都是他们制造的垃圾，和……我妈的尸体……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我妈的头颅”

“警察……不管吗？”我震惊地问。

“不会有人管的！我们那种地方，警察都是摆设，他们根本就不会管我们这种人的……”

“我当时疯了，冲进去打算跟他们拼了。我想，大不了就你死我活，活着也没多大意义。然后我被他们打了一顿，还有个人打算把我拖去睡了，那人是个缺心眼儿，在他去厕所的时候，我从窗户逃走了。”

“还好那里是一楼，我才没断手或者断腿。后来我在医院，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邻居阿姨和她老公。”

“他们抚养我上完高中，我很谢谢他们，他们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

“上帝眷顾我。让我遇见了生命中第二束光。”

“齐立，你是我的光。那天我第一次见你，我就这么觉得了。”

“可是，我就要离开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才开始哭，她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抽泣。

我紧紧抱住她，也开始哭。

我决定好好陪她剩下的时间。

我要给她办一场海边的婚礼。

我每天在病房跟她聊天。

“我以后想当一个主持人。像董卿一样。”

“不过，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她低头。

“不会的！”我握住她的手，“不会的梅十！你一定会活很久！会成为比董卿还厉害的主持人！”

她呆了一瞬，然后就笑了。

我敢肯定，这次的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也对嘛，毕竟我叫梅十，一定会没事的。”

婚礼快筹备的差不多了，梅十的病情好像开始好转了。

梅十说她最近不那么难受了，叫我回学校上课，不要天天陪着她。

我不肯，她就生气。我只好回学校，只有早上晚上来医院。

我每次去的时候，梅十都很开心地对我笑，说她今天干了什么。她说她能走动了，还能练会儿瑜伽，能吃能睡。

我也很开心。

婚礼的一切准备就绪。傍晚，我来医院找她，可是病床上空无一人。

“梅十？”

路过的护士看我在里面喊，便告诉我：“梅十刚刚想起身走走路，结果刚站起来就说肚子那里疼，现在正在手术室……”

我发疯一般冲向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问道：“齐立是哪位？”

“是我！”

“患者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快步走进手术室。

“齐……立。”

我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梅十。忍不住掉眼泪。

可是时间在此刻显得太珍贵，我不敢浪费。

我问她：“梅十，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笑了，像最开始那样：“我愿意。”

“我……爱……”

你。

还有太多太多话没有讲，可现在怎么也讲不完了。

我才明白，什么情况好转都是谎言。都是为了让我，不要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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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十刚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心如死灰，上课时发呆，睡觉睡不着，吃不下东西。

因为我干任何事，都会想到梅十。

我干脆什么都不干。

雨果说过，当海绵吸够水后，就算是大海从上面流过，也不能给它增加一丝水分了。这叫麻木。

在某天黄昏，我来到我们当初遇见的那片海。

对不起，梅十，你要是在的话一定要骂我了。

可是啊，我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没有你的日子，太难熬了。我撑不住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下辈子，换我替你痛苦吧。

齐立在梅十死后第五天跳海。或许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