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就要到了,那份淡然、肃静而悠长的思念,再一次被唤醒,成为心头一种痛。默默在心里燃三柱香、叩三个头,敬上对父母的追思。
我家原本生活殷实,在村里属上好人家。“四清”运动中父亲被打成“走资派”(真瞧得起一介村民),一夜清贫如洗,凡能搬走的几乎全都清出,就连未破损的衣服、多出来的碗筷也被拿走,家里仅剩下勉强维持基本生存的物品。这突如其来、莫须有的沉重打击,真难以想像当时父母是怎样挺过来的,也许唯一的念想就是我们子女们。那时尚小,既不理解这种毁灭性的变故,也不懂得为父母分忧,只是懵懵懂懂感觉与别人不一样。记得那年夏天,村里分瓜果蔬菜,这是同龄小伙伴们最开心的时刻,少不了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我自然也跟了去。到了现场,等到所有的喜悦都均等地分配出去,唯独没有我家的份。我站在那里,两眼直钩钩盯着小伙伴们快乐享受着分到的果实,就是迈不出逃离的步子。还是母亲不知从哪赶过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把我硬拉了回去。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与别人的巨大差别。以后,这种事多了,也就习惯。但到了年关,心头总不免有些委屈。兄弟姊妹五六个,不可能穿上新衣服,父母的衣服缝缝补补给老大、老二,老大、老二的缝缝补补给老三、老四,依次进行。穿上不漏肉的衣服,就算是过年了。有一年,不知母亲从哪捡回一双破袜子,将尚未破损的袜口剪下,给我缝了一个袖口,让我兴奋了好多天。
这种日子,一直牢牢附着在我的家庭,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我们还好,父母亲内心的痛苦和煎熬,恐怕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家人在别人的无视和冷漠中,艰难地过生活、更准确讲是生存着。
等改革开放、恢复高考,我们有三个兄弟先后中榜,终于走出了那片我们带着痛苦回忆的生长过的地方。此时,父亲的问题被判定是“冤假错案”,恢复了名誉,但因当时父亲所有的材料档案已全部被暗地销毁,其他的什么都找不回来了,也就仅仅是名誉。起初父亲很愤然,非要讨个说法,后来在我们子女们的劝说下,也就放弃了。但从此,父亲曾经拥有的哪怕是最基层国家干部身份,再也回不来了。父亲去世的那年,我俯在床边,听父亲说的最后几句话,就是他的“冤假错案”,还颤颤抖抖地从床下抽出几张微黄而褶皱信纸,交给了我。我看着那熟悉的笔体,心里一阵绞痛,眼泪不由自主奔涌而下。原来这份痛,并没有因为恢复名誉而缓释,反而冤情一直在心头堵了他一生一世。
恢复名誉后,父母们和我们有了自己的田地,靠着这些田,供我们上学、成家。母亲是热心肠人,她自己受屈可忍,乡亲们有难总要帮一把,结果村里大事小事,都要请她操持。有一年选县人大代表,母亲当选了。从此,母亲走上了一条一心一意为群众的大道。从母亲身上,一点都看不出过去受屈、当下埋怨的痕迹,她总是以最善良的一面对待任何事情,不仅战胜了自己,更是赢得了村民的信赖和敬重。那时我在外地上学,每个学期放假回家,老远就能听到家里的说话声。那是弟弟、妹妹的一些朋友,有的常年生活在我们家中,父母亲也真把他们当成了自家人。一个不分贫富、不分你我的大家族,在父母平凡而伟大的人格凝聚下,始终洋溢着快快乐乐、和和睦睦,幸福地驶向前方。
再后来,母亲到了年龄,不再当从大代表了,但依然是村里人的主心骨,谁家有事都离不开。即使父母随我们搬到城里,前来家里探望的乡亲们仍络绎不断。
现在,父母亲安详地睡在青山脚下、黄河边上的“柏树园”。他们给我们子女们留下平凡而伟大的精神财富,是我们取之不竭的人生宝藏,是我们生生不息的动力源泉。
清明时节,我们十分缅怀父母深恩,谨用我们的自立、自尊、自信、自强告慰父母。我们永远会懂得怎样做事、怎样做人,请父母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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