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万象（玫瑰园主题作业）

文/江无猜

我有一个小小的园子。我将我喜欢的花草从天南地北请来，只顾种在那里。它们在这片天和地里自由生长，生老病死。

因我不曾精心照料，园子当然不会长年以鲜花取悦我，它随着季节漫不经心地发生变化。我从一片落叶里寻找来时的脉络，在花果交接的间隙窥视生命的走向。偶尔我还种下几棵新流行的植物，或一时起意，将旧盆板结的泥土倒掉，添上新土，埋了几粒种子下去，甚至会将秋千架上的百香果藤拦腰截断，让它得以重新长大——这些并不常发生，大多数时间我呆在我的房子里，任由园子和园子里的植物自生自灭。

虽疏于照料，园子却常回报我以惊喜。一棵高不足一米的柠檬，竟然也在一场春风中开出奶白色的小花。过些天去看，仍结出十个八个果实来。我以为它们经受不起一场夏雨的侵袭，它们却自顾自地大了。一个微凉的早晨，我再披衣去看，它们已然悄悄为我呈上秋的金黄，让我在一场偏酸带甜的味蕾中褪去燥热，抚慰心胃。

园子里还有什么呢？一棵碗粗的龙眼树，亭亭如盖，数年才能结一次果，旱涝不保。一棵前年种下的石榴树，常年花果无猜地挂在稀疏的枝头，岁月静好的模样，全无争先恐后之慌、韶华易逝之伤。石榴树下挤着由芒果核、桃子核胡乱长起的小树，长到一米高就定住了。因早年在一场对阳光土壤的争夺中落败，它们永远失去了开花结果的机会。

十年种树，花争朝夕。我的园子里还种过无数的花，打江南来的小木槿、藤本月季、绣球、铁线莲、多肉……它们跨越半个中国来到，显得无比矜贵。稍有疏忽，它们就以决然的姿态在我手上香销玉陨。

只有百合跨越千山万水，又成功地克服了水土不服，在园子里安了家。几颗大蒜样的种球，风尘仆仆地到来，我将它埋到土里，浇透水，数天萌芽，眼见着茎杆一天天拔高，不日便孕育花苞，再开出浓香的花。这个过程短暂又浓烈，顶多持续三两个月。其余时间它只是钻到土里，默默积攒下一场爆发的力量。那常常裸露着土表的一角，像块补丁样突兀地横在园子里，却在每年春秋开出成片的花海来。

本地三角梅第一个春天就窜到二楼高，我将它牵引攀着廊檐生长，最高只能给予三层楼的牵拉，故我必须不断地砍伐，它现在在三楼处向天空直射出长长的箭头。从不屈服，也不萎靡。

这棵种在檐前的三角梅开土黄色的花，因耗费过多精力同我的砍伐做斗争，并不勤于花事，只在底部偶尔垂下一小团的黄来。对比别人家开成海洋的红色三角梅，我却是更喜欢它的。四时有序，万物消长，树叶都有黄有绿呢。常年盛开泛滥的花，和四季常青的叶子有什么不同。到底乏味了一些。

这两年，北方渐渐流行种南方的三角梅，经由杂交配置的各种花色，小而玲珑的枝干，精心栽在陶盆铁罐里，文艺得一塌糊涂。为确保过冬，还有人为它搭建阳光房，勤施薄肥，控制浇水，让它在人为的春天里尽情绚烂。

一年冬天，常有野猫挤过树篱，又越过半人高的矮墙，到园子的石头桌椅上打一场暖洋洋的瞌睡。因不能辨认它们的模样，我长期以为是同一只猫。缘既来之，我便搭建猫舍，意欲领养它。胖先生反对，他向我阐述养猫的种种害处，又教我猫的本性。一只野猫，生性飘忽，难以揣测，断不会在你的园子里度完一整个冬天。我只好随它自由来去。到春天，我发现小区里到处是猫，竟无法分辨究竟哪只同我结过缘了。

如果你来这，你会看到我的园子是旧的，它在一排精心设计过的花园中显出寒酸的衰落。但它是属于我的，你知道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并不多，比如胖先生，比如工作，比如衣服，这些随时可以更换或离开。我并不能左右命运给或不给我，给我多久。

我的园子就笃定的立在那里，旧旧的，体己的，随时等待我种下什么。我也只负责种下什么，随它们在我的园子里自由生长，来来去去。

                          （玫瑰园主题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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