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建新，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十八年九天八小时零七分，掐指一算应该是6579天。
今天对我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一天。因为今天我要离开甘西老家，第一次一个人独自闯荡江湖。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开甘西，很忐忑，也很兴奋。
为我做出这个重大决定的人，是我的未来丈母娘。确切的说，应该是被她逼的走投无路。尽管她从来没有允许我踏进她家大门，更有几次，她竟然唆使那只大黑狗撵我好几里地，鞋子都跑丢了，可是我还是依然坚定地、固执地、死心塌地的认定——她就是我今生今世唯一合法的丈母娘，谁不同意都不好使。
丈母娘说我的脸有城墙拐弯那么厚，后来又说，一个城墙拐弯都不够，要三个城墙拐弯才行！
唉！哥哥实在是没有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信，你抬个头试试？谁让我的乖媳妇命运攥在这个女人手里呢。哥哥丢脸事小，就是苦了我家老头子。他总唉声叹气的说，他老人家一世英名，辛辛苦苦几十年在村里建立起的光辉形象，尽数毁损在我这个逆子身上，然而我不敢苟同。
在我三番五次的不懈努力之下，丈母娘彻底火了，有好几次，她风风火火，都是一脚踹开我家大门，指着我家老头鼻子骂：“高东来！你个老不死的！缺了大德！你不管好你儿子！天天朝我家跑！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后来骂了多久，我不知道，因为我早得到了风声，做好准备从后门溜出去了。我尊敬的老头子啊，实在对不起，又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呵呵！
不过，这里有一件事情让我好生奇怪。每次丈母娘发难结束，当我悄悄潜回家中，以为要被老头子施以棍棒的时候，他老人家反而很平静。只见他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面无表情，小口小口的喝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仿佛所有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挨顿揍反而不太安心，这个感觉——嗯，心里不安，毕竟是作了亏心事啊！可是又想不通，为什么没挨揍。想啊想啊，确实想不通！或许我这榆木脑袋，再想十年也想不通，索性不想，悄悄上楼睡觉去了。
昨天，我又得到线人可靠消息，丈母娘出门买菜去了，更重要的是，她牵着大黑狗一起出的门，一时半会回不来。哟喂！真是老天爷眷顾啊！！我立马飞身下楼，抓起昨晚写好的情书，直奔媳妇家。其实，她家离我家很近，只跟着一条清涧河。我一路小跑，五分钟就到。远远的，看见她家门敞开着，心下生疑，可是脚步并未放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左右观瞧，并无异常。闪进门内，小声呼唤媳妇。
“馨儿——”
馨儿听见呼叫，从楼上探出半个身子，然后就听见她噔噔下楼的声音。
“ 你怎么敢来！不是说好了暂时不见面嘛？”
馨儿假装生气，在我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一点都不疼！要再掐一次！”我把胳膊高高的举过头顶。
“你真讨厌！”
“嘻嘻！”
“哈哈”“哈哈哈”
我们一起笑起来！
突然，馨儿的笑声戛然而止，微笑僵在脸上。我立刻感受到危险正在逼近！馨儿眨了一下美丽的大眼睛，示意我赶快跑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慢慢的转过身体，嗯，就是她——我最尊敬爱戴的丈母娘！她手里牵着那条大黑狗，狗绳被拉的直直的，这个坏东西使劲往我身上挣！
馨儿瞪了大黑狗一眼，很管用，坏东西怯怯的躲在丈母娘肥胖的身体后面！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淡定，告诉自己要稳住啊——要稳住啊——要稳住啊，媳妇就在眼前看着呢，我英姿飒爽的气质不能丢！
“ 张——”
“张什么张！你又要干嘛！赶紧走！”说着，就撺掇大黑狗往前冲。
“妈！你不要这样！”馨儿立刻挡在我身前。
还是媳妇最疼我啊！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你不要再来了！馨儿要上大学了，将来还要读研读博，是要到大城市的！你这样缠着她，是害她！”
“赶紧走吧！”
“妈！你不要说了！”
馨儿被她妈妈连拉带扯推进里屋，院里只剩下我和大黑狗。
我怔怔的站在那里，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冰凉的，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大黑狗蹲在原地，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厌恶感，反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仿佛在说：“这个人好可怜！”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它并没有抗拒，反而迎合着，不断舔着舌头，尾巴竟也跟着左右摇摆起来。这个狗东西啊！果然很聪明，知道馨儿向着我，这会丈母娘不在，开始讨好我了！呵呵！好聪明的狗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馨儿已经上了二楼，她跟我挥手，指着手机，示意让我赶紧回家。
我微笑着点头，给了她一个飞吻。正在她要做出还我飞吻的手势时，被她妈一把拉回了房间。
走出馨儿家的门，感觉好失落。身体像一具空壳，只有两条腿在机械的挪动。过了清涧河，回头望见大黑狗端坐在门前，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想事情。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远远的看见老头子靠在门前的老银杏树下抽烟，烟雾升腾，一缕缕飘散在枝叶之中不见了。
老头子见我回来，想要凑过来说什么，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最终都没有说话。迷迷糊糊一直从中午躺到晚上，期间和馨儿发了几条信息，她告诉我，不要听妈妈乱说，她会一直喜欢我，会好好读书，毕业之后在大城市找一份好工作。她还说会在大城市里等我，一起赚钱，一起买房，建一个自己的小家。看着她认真的为我们的未来做的详细规划，我很开心。仿佛那些美好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馨儿还鼓励我，要我自己也做一个职业生涯规划。尽管我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心思上职业技校之类，但人要生存，还是要有一技之长。她说我有数学天赋，可以学个会计之类的，帮别人记账算账。又说，现在都是用电脑结单，好像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才”。她说我脑袋灵活，可以去找一份销售的工作，又说太辛苦，怕我受委屈。还说可以去开出租车、当理发师、做厨师、送外卖……
晚饭是老头子做的两碗牛肉面，食不知味。
饭后沉沉的睡去，梦里都是馨儿微笑的脸。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眼角是湿的，应该是在梦里哭过！呵呵！一个大男人，还在梦里哭，真是丢死人了。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准备再去梦里找馨儿，可是怎么都睡不着。想起白天馨儿妈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心尖上，每想一次，就会疼一次。
“是男人，就应该闯出一番天地！”心底不断地冒出这句话。
是的啊，我应该努力作出改变，否则，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馨儿！我要让丈母娘亲手把馨儿交给我，绝对不能让她给我看扁了。
我要离家出走！这个念头一瞬间占满了我的五脏六腑。
说走就走。我翻身下床，找出老头子当年在部队用过的行军包，塞了两条T恤、两条长裤、一条短裤、两条小内内、两双袜子，其中一双破了两个大洞。还需要带些什么呢，思来想去，又找了牙刷、毛巾和一块香皂。折腾了两个小时，想来，差不多很齐全了！睁着眼躺在床上，一直等到早晨五点钟，听到村里的大公鸡开始打鸣，“鸡哦哦——”
“鸡哦哦——”
“鸡哦哦——”
真是雄鸡一唱天下白啊，此起彼伏的鸡鸣唤醒了沉睡的山村。我站到二楼平台上，看到人们陆陆续续推开院门，扫卫生、喂鸡鸭、生火做饭。袅袅炊烟，随风而散。三三两两的孩童开始嬉闹。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好想大喊一声：努力——！奋斗——！
此刻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办——跟老头子要路费！
我想好了一大堆说辞，可是话到嘴边，却只说了一句：“我要出去打工，给我点路费。”
老头子没有看我，自顾自添柴，熬着白白的米粥。
“我想出去打工赚钱，需要路费！”
老头子把熬好的米粥分盛在两只大碗里，又从泡菜坛夹出两根生姜、两根萝卜条分别放在两只碗里。从昨天折腾到现在，着实饿了。我端起大碗，一扫而光，心满意足。
老头子 吃完早饭，上了楼，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个灰色的布袋走下来，交到我手里。又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捏着一沓钞票递给我。我看着厚度，估摸着得有三四千块。先把钞票装进裤兜，又伸手往布袋里摸索，是一枚玉佩。远远的形状，中间雕刻着两条鱼。我拿着玉佩，看向他。
“你妈留给你的。”
我再想问些什么，他点着烟独自回屋去了。
“我走了——”
“嗯！”
他没有问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大城市，一座能够实现我梦想的城市。
我背上行军包，坐上了去往镇上的公交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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