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容素
2008年北京的天气就像回光返照,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阳光明媚,那么多清风雨雪。我知道冯溯也是这一年,某一次感慨天气的时候,他顺着街看了一眼层叠的‘北京欢迎你’和五环标识,再回过头来看我,连讥诮都不屑表露:“你是个傻逼。”
我翻白眼:“你他妈不能浪漫点吗?”
他面部僵硬的动了动,终于把讥诮挤了出来:“‘大裤衩’上有人放烟花你是不是也要许个愿?”
这人面部神经不太发达,大概是近几年流行的面瘫患者,但并不是能激起少女爱恋之情的那种神秘类型。冯溯脸上要想有什么表情总是会扭曲僵硬两秒,然后出现的总不过那几种:嘲讽、愚弄、讥诮,又或者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讨人厌的样子。
相处时间不长,他已经总是你、你的称呼我,再不叫我名字。原因无他,他叫冯溯,我叫容素,溯这个字是逆流而上的意思,而素这个字取的是‘平常’之意。
我们在08年有过一段时间的穿往,冯溯人如其名,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那时大抵只有二十出头,狂且狷,锋芒外露,就像要顺着世俗的奔流破甲而上。
而我,我只是个凡人,也如我的名字,容素若止。
与冯溯初见是在五道口一家叫TACCO的酒吧,他家的墨西哥卷饼很好吃又便宜,我不胜酒力,来这只是为了吃,无不惭愧的成了常客。老板和相熟的调酒师常会送我到点度数低的甜酒,八成是为了不让酒吧的酒字蒙羞。
冯溯像是那天的下酒菜一样被老板‘请’过来和我聊天,他看起来形销骨立印堂发黑,让我迅速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角,这位‘拉斯克尔尼科夫’不悦的上下扫了我一眼,用中指和食指指着我,转头对老板说:“一小屁孩?”
我看他像个大学辍学的学生,谁大谁小还不一定,于是说:“我属鼠,二十四”他才坐到我对面去。
这人的确勾起我一点探求欲,老板平时并没有介绍酒和卷饼以外的东西给我的兴趣:“有何指教?”
他看着我的红得可爱的墨西哥日出,腮帮子动了动像在磨牙:“这么娘们唧唧的东西,我能有什么指教。”
不可理喻,我想。大概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最终艰难的妥协了——桀骜不驯的酒鬼屈尊和我——只能喝酒精含量不超过5%的鸡尾酒的生物,聊聊天。他有求于我,如我所想,他去年夏天从理工大学辍学,为的是写点东西。我一边嚼我的卷饼,一边听他近乎屈辱的讲他那毛姆式的坚定文学艺术情怀,一边深表同情的把另一个卷饼推给他。
我看得出来,他的确有些才气,也能明白老板为什么让他找我。但我当时说:你想让你的书出版,找我没用,你得找出版社。
冯溯好像被噎住一样停下,他那表达障碍的端正五官异常精准的向我传达了沮丧不甘鄙夷愤怒等等负面感情。
神奇!我心里叹道。
他的脸细微的变幻后最终定格在鄙夷上:“你想让我求你?”
“没...”我笑:“这是实话,我家的确是做出版的没错,但是我做不了这个主。在国内想要出本书,你既无名也无财是很难的,要有惊世之才,让我们看见你的商机倒也行。”
“哦,商贾之子,”他讥到,“我看你就是个傻逼。”居然开骂了,好像谁不会骂人一样。
“朋友,”我放慢语速,打了气势汹汹的腹稿:“我他妈只是个傻逼富二代好吧,又不是菩萨,老子凭什么帮你啊大作家?”
酒吧自有江湖起就是打架骂人的地方,我塞了我的卷饼,牛饮了我的鸡尾酒,抽出张卫生纸写了我的邮箱,然后拿它擦了擦嘴丢在桌上便告辞了。
老板看见我走出来,用英语问我谈的怎么样,我说:挺不错。
那之后我偶尔查查邮箱看看有没有人给我发他的大作,但是直到春天都没什么动静,我想他在北京一定找不到别的门路,兴许还在碰壁,兴许已经回大学老老实实上大学物理高等数学,于是有一点遗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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