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闷,我想要不动声色地吸气,却有点急促,楼下吼叫着唱出的军歌给了我完美的掩饰。我突然很喜欢吼出来的军歌。
“过来。”架子鼓边上坐着的莫家蔚看我没有靠近的意思。舞台的楼上其实是一间间琴房。
“我不会……玩乐器。”我有些慌,他刚说的“过来”两字听起来就像是命令。“那我弹吉他给你听。架子鼓吵。”
不是征求的口吻。我明白了,他拉我上楼,就是为了显摆自己会弹琴吧。
我翻白眼,“知道你会弹琴了。”
莫家蔚笑了起来,我一偏头就撞上了他笑意满满的眼睛,真难得嚯,“你会翻白眼吗?”话里全是戏谑。
我真的有些生气,气的是自己干嘛要跟着他上来,一次又一次隐忍他的高高在上。是!就是高高在上,莫家蔚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点面对新同学该有的友好热情都没有!而我,到底为什么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跑了?
我转身要开门离开,却被他抓住了手臂,我愕然,瞪着他抓着我的左手。他的手在往下用力,有速度又沉重的力量,拽得我生疼,我抵挡不住,只能顺势蹲了下来。
重心不稳,竟然还撞到了头,闷声的疼和轰隆的军歌一起在我的脑袋里炸开了。我又疼又气,无法控制的红了眼眶,蒙了一层厚厚的泪水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但是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在莫家蔚面前哭,这个一点也不熟的新同学!
我低着头,要重新起身去开门。却再次被莫家蔚按住,“你到底要干嘛!”我愤怒地看着他,忍不住低吼。
他的眼里一闪而过无措,半举在空中的手竟方向突变,捂住了我的嘴:“有人在外面。等等再出去。”严厉的声音。
我一懵,转瞬却只觉得他又在耍花招。要推开他。“真的,我听到脚步声了。”他的声音转为轻柔。
我窘迫地抬头望着他,他的眼里有歉意。我瞟了一眼他的手,他挪开了。
“先别起来,门上有小窗能看见里面。被老师抓到很麻烦。”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关了,黑暗里他的眼睛炯炯,平静而温柔。
慌张也后知后觉的出现了,这才刚开学,新同学都没认识几个就搞事情,惩罚会多重也很难预计,而且太丢人了吧!我这个初中乖乖惯了的“好学生”开始犯怵。
莫家蔚突然很不合时宜的伸手,轻揉了下我的头,不偏不倚,就是刚才被撞的地方。
此时我迎着门外走廊上来回扫动的手电筒强光,在他的轻揉下,竟然觉得安心。脸上有些湿润,被我抬手笑着抹干。
军训结束后正式上课,班主任安排了新座位。郑南和莫家蔚很幸运地成了同桌,林芋婷坐到了郑南前面。我却坐在教室后门的最后一排,和记忆里见到莫家蔚的第一眼完全一致的角度。令人费解的是,同桌的女生和我都不高,为什么会被安排到最后一排?我几乎要怀疑是因为我和她都没给班主任“塞红包”了。
教室里有两条过道,一是我坐的第一组和第二组之间,二是林芋婷他们在的第三组和第四组之间。上课后整整两周,我都没有走到过他们那边的过道,感觉自己就像是游走在教室边缘的小鱼,远离鱼群的中心。
终于还是没忍住横跨大半个教室去找林芋婷的课间,郑南突然拦住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我的?”
我瞥一眼他,从心底里佩服他的傻气。合着我们军事讲座时讲的话都是废话,他隔了三个星期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并且仍然纠结我是怎么知道他这个人的。
还不等我把腹诽的话说出来,莫家蔚已经替我答了,“她叫卿浅。”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头脑空白。我好像也从来没把名字告诉过他啊。
唔……我们为什么从来没有主动介绍过自己,即便是在军歌汇演后。却都清楚对方的名字。像一种无声的默契。无声的默契,这种带着暧昧味道的词组,我只敢在心里悄悄的念,眼前却是连看一眼莫家蔚都不敢。还好林芋婷很及时地拉了我一把,“别理他们,傻不拉几的。”
话语里透着熟稔,完全是对已经能大大方方开玩笑的朋友才有的口吻。我看向林芋婷,她圆圆的杏眼却有着上挑的眼角,此时微斜着脑袋,更显得娇媚。我看着她有些懵了神,只觉得莫名的委屈和羡慕,羡慕再攀登攀登就能成嫉妒了,我自己也清楚,可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酸劲。因为座位,更因为林芋婷和他们的熟稔,本也应该属于我的熟稔。这些说不出口的小情绪,在看似最开朗活泼的高中阶段好像来得尤其密集而突然,总能在某个一瞬间突然就扯得我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许多年后,我原以为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高中生,褪去了幼稚傻气,不说事事云淡风轻,至少也能算得上落落大方。可这种酸酸涩涩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时,我才意识到这可能和时间年岁经历见识都无关。那时我也终于弄清楚了这和什么有关系。
开学已经三周了,高一的同学也开始学做广播体操,我们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学校的必备项目之一。九月明亮而燥热的阳光里,上千个高一同学在操场上学着广播体操。令人费解的广播体操,为什么全市不能统一一套,从小学做到高中多好啊,方便省事,不占用大家宝贵的学习时间且更具有纪念意义。
正在我沉浸在每节课间听、每节体育课听,正式上课三周不到,已经听了不下八十遍的课间操音乐里胡思乱想时。突然隐约感受到身边的一点小小的异样波动,我本没有理会,打算继续神游。
不料,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正从不远处走来,我凭借自己5.1的视力也很快认出了是莫家蔚。他蓝色校服的外面还罩了件白衬衫,没有任何图案的款式,十分简洁。可我仍然嘀咕了句:“哼,真装。”还下意识地撅了撅嘴。
他手里拿了个登记什么的本子,夹在硬板子上的。拿还不好好拿,非要甩啊甩的。
我仔细听了听也听清楚了身边的女生在说些什么,无非是这个男生有点帅啊,哪个班的啊,也是新生吗,那么快就能检查早操真厉害这样的鬼话。都是些其他班的女生,站队在我右边,我想白一眼她们不敢,只瞥了她们一下。
不知是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令人烦躁,还是我过于小气昏了头,加上本就不熟悉的课间操动作。失神久了,难免要出岔子。偏偏还是侧身动作转错了方向,大幅度的动作和举起的手臂,撞上了右边一个胖胖的女生。我自知理亏,正要给她道歉。
她就先吼了起来:“你没长眼睛啊?往左转不知道?”我说了声对不起,本不想再理她。谁知她的同伴也叫嚷起来:“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做什么!”正是刚才小声议论的几个女生之一。我皱眉,还是想忍忍算了。
我抬头直视她们,两人都骄横跋扈地扯起脑袋,我突然联想到了那天林芋婷的神情。她们做得比林芋婷要夸张得多,也完全没有她的娇媚,只是单纯找茬式的挑衅。我不自觉的冷哼了一声,我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下意识的反应,只看到了她们勃然大怒的面孔。
甚至她们后面更多的叫骂我已经充耳不闻,只是很快就引来了莫家蔚这个课间操检查员。事后我还恶意揣测过她俩是不是故意找机会吸引莫家蔚的注意,才出此下策。
莫家蔚的目光一路盯着我,我是迎着他的目光看他一路走近的。但是到了我身边后,他却不再看我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是清冷的,比平时都要疏离。我扭头,只看到他的侧颜,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我不小心做错了动作撞了她一下而已。”我决定先开口,毕竟是认识的人,俗话说“出门在外靠朋友”这话不就是指要善于利用关系吗?说完我又看莫家蔚,他也看我,不过只是轻轻一瞥。完全没有“是朋友”的意思啊。我心里沉了沉,可仍然不死心,“莫家蔚,而且我已经道歉了。”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那个帮腔的女生再次叫唤,只是这次声音明显小了下来。
“我就是警察。”莫家蔚突然开口,沉声道。我一懵,只觉得这话好笑,看他却没有半点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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