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都叫我王司徒。其实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司徒,只要你活得足够长。我活得比任何人都长,所以我就成了唯一的王司徒。
活得长的诀窍,其实很简单,就只有一个字,信。
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跟我说过:「尤忌七数,是以命终。」
我信。从此以后,我做什么都远远地避开「七」数,每一天只见六个人,只读六卷书,也只喝六杯酒。
我一辈子都没有碰到那个催命的「七」,所以我就一直活下去,所以我就成为了唯一的王司徒。
昨天晚上,曹真来找我。他说明天要带我上战场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只有我能对付。
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我听说过那个人,他的羽扇有六瓣,他的阵法叫「八卦」。他身上没有「七」,所以我不怕。
曹真送给我一坛酒,他说这酒叫做「六六六」,是窖藏了六十六年六个月的好酒。
喝了六六六,上阵一定溜。
他说,干杯。
我没想到他说干杯是真的干杯,他一杯一杯地干,直到醉倒在了我的床边。
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觉。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我已经好久没有上战场。
我找出了我年轻的时候佩戴的宝剑,剑锋已经锈迹斑斑了。我曾经用这把剑抵挡过一个叫孙策的人,而如今,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整个晚上我磨了五次剑,又蘸水擦拭了四次。
我抚摸着我的剑,剑瘦了,我也老了。
我磨完剑,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天晚上,院子里的桃花落了。
当天差不多快亮的时候,我知道我该走了。在我要走的时候,我帮曹真卸了盔甲。我记得我爸爸说过,如果有将军穿着盔甲睡觉,第二天会气胸。
曹真将军睡得很死,我很少见过一个人穿着那么重的盔甲还能睡那么死的。我想其实说不定他昨天是有什么伤心事,
今天我上了战场,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很奇怪,他裹着一方头巾,偏偏又摇着一把羽扇,就好像同时做好了升温和降温的准备。我觉得一个随时做好万全准备的人很可怕,因为他一定经历了一些不得不随时做好万全准备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们在阵前聊天,聊得很开心。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身边多一匹马,他会不会愿意跟我走。我也拿这个问题反问我自己,然后回答以苦笑。
但是至少我们聊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是属于我们的,不管我们以后怎么样,我们曾经是一炷香的朋友,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因为他已经过去了。
我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阵肚痛,然后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
我曾听人说过,只有两种人眼中的世界是纯白的,一种是白内障,一种是快死的人。
在我临死前,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会过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
所以酒也会过期,一坛酒若是真的窖藏了六十六年六个月,只怕里面一定爬满了微生物,甚至还可能有毒。
坠马之后,我开始咳血,我数了一下,一共是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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