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

金鱼

我是一条小金鱼，一条从来没见过河的金鱼。

今天的水格外冰凉，女孩已经三天没给我们换水了，周围都充斥着我们三条鱼的屎和尿，我感觉一场灾难即将要降临到我们头上。

和我一起的还有两条金鱼，大一点的是我哥哥，小一点的是我妹妹，我们三个出生没多久就被放进了这个透明的小盒子里，盒子的上方只留了一排出水透气的小孔。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老男人就会开着他的三轮车，把我们带到一个热闹的广场，然后把几十个透明盒子摆成几排，里面都是我的同伴，男人把一切都准备好后，便朝着路过的人喊道：“套圈啦套圈啦，十块钱十个圈！”不一会周围就站满了人，那些套圈的人会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把手上的圈圈扔向我们，如果幸运套中了哪个盒子，就可以被这个套圈的人带走。

那天晚上，我们被一个年轻的男孩套中带回家，开门的是一个女孩子，她好像有点生气，责怪道：“怎么这么晚回来！”男孩一脸嬉笑：“老婆我错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说着就从背后把盒子拿出来，男孩一激动，盒子里的水洒了出来，突如其来的晃动让我差点把早上吃的面包屑全吐出来。

女孩随手就把盒子放到了桌子上，两人说说笑笑的上楼了。

我和小伙伴仔细打量着我们的“新家”，这是一个巨大的厨房，黑暗中，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像阳光一样温暖。我们三个相视一笑，为以后不再过那种奔波的日子互相摇尾庆贺，然后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女孩来厨房做早餐，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熟鸡蛋，她把蛋壳剥掉，又把白色的蛋白掰成两半，露出了嫩嫩的蛋黄，女孩正要张嘴吃掉蛋黄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起身朝我们走来，“她来了她来了！”我们三个激动地游来游去，只见女孩把自己手上的蛋黄捏碎了一些，然后打开盖子，放进盒子里，铺天盖地的蛋黄像雪花一样撒下来，落进水里，我们三个实在太饿了，嘴巴不停地吸着面前的蛋黄，直到再也吃不动了。

接连三天，女孩都会来给我们换水，喂的食物有时是面包屑，有时是红薯，也没饿着我们。有一天我看到她和男孩走了进来，女孩看了一眼我们，开始抱怨道：“都怪你，把它们带回来，每天工作那么忙，我天天还得喂，扔又扔不掉。”男孩也不说什么，嘿嘿地笑了两声。

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吃到，女孩也没给我们换水。我们三个无精打采地漂在水里，第二天，女孩没有来，水质已经开始变得浑浊，我们的粪便充斥在四周，呼吸也开始变得有点困难，哥哥由于身体笨重一些，已经开始往下沉，我和妹妹不停地用尾巴扫他的脸，他肚子两边的鱼鳞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大片，我知道，哥哥快要死了。

到了晚上，我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我内心一阵惊喜，以为女孩来给我们换水，她走进来，没有开灯，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弯下腰低头盯着我们，我透过盒子看到她的瞳孔，深邃而又空洞，她敲了敲盒子，又盯着哥哥看了几秒，这时她拎起盒子开门走了出去。

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我预感不妙，和妹妹拼命地向下游，女孩打开盖子，把盒子里的水开始往外倒，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我开始不停地拍打着尾巴，女孩使劲的抖了抖盒子，盒子里的水已经没有了，看到我们三个都没有倒出来，女孩干脆把盒子翻了过来，瞬间妹妹和哥哥掉了下去，我由于卡在了排水孔的地方，才逃过一劫。

我看到妹妹在下水道旁边不断挣扎，女孩似乎想把妹妹捡起来，但她好像很害怕触摸到妹妹，她用手指捏住妹妹的尾巴，妹妹一激灵，半截尾巴断在女孩手里，女孩盯着妹妹看了几秒，嘴里嘟囔了一句：“没了尾巴，你也活不了，算了。”

女孩从地上拎起盒子，转身就走了，我回过头看着妹妹还在跳动着的身子，月光洒在她和哥哥的鱼鳞上，像撒满了盐。

女孩进屋后，转身去水龙头给盒子里接满了水，我瞬间感觉又活了过来。这时厨房的灯被打开，是她的朋友来了，她对她朋友说：“我刚杀了一条小金鱼，她本来在地上还活着，可我没有把它捡起来。”她朋友佯装安慰了一下：“没事，一条小金鱼而已，回头让你老公买条大的。”

我隔着那道透明的“塑料墙”，听着他们的对话，怒不可遏，可是却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嘴巴一张一张的，我模仿他们人类的口吻发出声音：“你个杀人犯！你杀了两条，不！你还会再杀一条的！”

我确信，我已经喊出了那句话，但他们好像一点也听不见。

我实在没有力气了，他们走后，我觉得周围死一般寂静，我实在太累了，慢慢地开始往下沉。

第二天，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隐约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女孩走了进来，她敲了敲盒子，巨大的声音把我又震醒，她好像看我也不怎么动了，于是她提着盒子又走到了那个下水道旁边。把盒子里的水和我一同倒了出来。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旁边是昨天哥哥和妹妹晒干的尸体，我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女孩头也没回的走了。

我知道，我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