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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个地方能储存记忆,我会把所有悲喜都放在老屋里,永远封存。
我喜欢看长满杂草的屋顶,或青葱,或枯黄,或白雪皑皑,都是时间给老屋一滴一点留下的印记。尤其是在酷夏,到了下雨天,骤雨突起,满眼的水珠打在上面,浮起一团轻雾,苔藓长满瓦沿,绿的发亮。一季又一季,草木颜色变了又换,老屋就是在这样的光景中历经了一年又一年。
记忆中的老屋常常是暖色的。每当黄昏初至,屋内笼罩着一团团金黄的光,时而会有飞蛾拍打,一往无前的勇气散发出无惧的光芒,看得人只觉岁月静好,萌生朦胧睡意。等到夜渐渐地深了,屋内的人也进入了熟睡,细细的绒毛在皮肤上悄悄生长,亮了好久的灯也退去了光芒。黎明到来之前,潮湿的水汽褪去,夜去了。一道道光线开始照进帘幕,推开窗,房间里变得亮堂堂的,连人都带着有了生机。
我常常在想,老屋里走出来的一定是古旧的人罢。被现代浸染太深的人,每天看着各种苍老的斑驳,连心上也会长出白发吧。老屋就是有这种难能的魅力,踱步其中,心境自然清明。每当浮躁生闷心绪难平时,老屋便是一个好去处,察看那尘封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土一尘,一器一物,生生都是被雕琢的轮廓。梁实秋有本书《雅舍遗珠》,他在书中说:一个人顺着一条马路,走到土桥,天天如是,仍然觉得目不暇接。能有这般恬淡的心性,莫不能说是“雅舍”的“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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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老屋也是这般知寒知暖。造物主便是这样慷慨,赋予万事万物万般独特,任世人再聪慧之至,却也创造不出一丝一毫。老屋是四季分明的,冬暖,夏凉。没有现代工具的叨扰,没有这个时代特有的浮躁,唯有对季节冷暖细致的感知,给予屋内人最通澈的温度。
房屋外花事不多,却精巧,姹紫嫣红虽未有,却也足够别致。有的时候坐在老屋里,可以闻见屋外飘来的芬芳。还有成簇的葡萄架,长藤爬满了墙壁,蜿蜒到顶,一条接着一条,延伸成层层叠叠的帘幕。晚上透过缝隙往空中看去,星星点点的光闪耀着,藤蔓一闪一闪,整个银河在闪烁。老屋的美,胜在雅。
老屋就这样存在了好多年,好多好多,足够一个少年走过他的青葱岁月。可是,新屋终究替代旧舍,老屋的存在是否终究是一场遗憾?
儿时最喜坐在堂前向外张望,远处一排排整齐的屋顶,都是灰砖土瓦,顶角上立着的雄鹰,在高处盘垣,像是被老屋牵绊住了根,再也无法高飞。
后来,我循着之前沿着的视线张望,老屋还在那里,孤零零地立着,它失掉了贴身的伴侣,比我还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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