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错

作者: 织梦良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6-13 08:27 被阅读35次

安庆十五年,冬。

大梁宁王殿下萧元朗亲率十万铁甲军平定北境,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此时的我,正坐在京城第一楼望香楼二楼的雅间里品茗。

冬日的寂静掩不住外面的喧嚣,窗外纷杂的声音让我无法静下心品茗。我推开窗子——金甲银枪的宁王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缓缓行过望香楼门前的正阳大街。

“宁王殿下竟立下如此功劳,不知等会儿陛下召见,会封赏些什么。”如此说着,我将手中杯子放在桌上。

“小姐莫要担心,即便宁王殿下这么大的功劳,说到底,不过是为太子殿下锦上添花罢了!”丫头翠离出声宽慰我。

“今日真不该来凑这个热闹,若是姑姑知道了,定然又要不高兴了!咱们回府吧。”

“是,小姐。”

我转身,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我便瞧上了那人。

那是个银甲将军,策马走在宁王的后面,虽周身盔甲一片肃杀之色,但面容却是一番温润之色,竟不像个上阵杀敌的将军,倒像是个谦谦公子。

我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已走出我视线多时,我方才回过神。

“翠离,你可看见那个年轻的将军了?”

“是小姐刚刚一直盯着看的那个?奴婢瞧见了!长得真好看!”翠离回头惊呼,“小姐,你可不是看上他了吧?”

回府之后,我便缠着哥哥托人打听那年轻将军的身份。

只过了半日,哥哥便给了我回复。

“阿羽,哥哥实在不明白,你打听他做什么?宁王速来与太子殿下不和,你又不是不知……”

“哥哥怎知他就一定是宁王的人?不过是进京的时候走在宁王后面而已!”我打断哥哥的话,“既然哥哥来找我,定是心中已有了结果是不是?”

“哥哥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只问他的身份,听听也就算了,若是你还有别的想法,趁早断了那个念头!”

我走过去拉着哥哥的衣袖晃了晃,“好哥哥,快些告诉我吧,别让我心里着急了!”

“那是宁王麾下怀化将军李修成!”哥哥被我晃的不耐烦,只得告诉我。

“可曾婚配?或者,可曾有婚约?”我连连发问,哥哥的面色已变得铁青。

毫无防备,一记栗子落在我额头上,我“哎呦”一声叫出来。

“沈倾羽,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个李修成,万不可能是你的良配!”

我沉默不语,只拿手揉着刚刚被敲过的额头。

“这个怀化将军,你不许再提!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一般!你要时刻牢记你的身份!”哥哥严厉的警告我,竟连翠离端上的茶水也未接,怒气冲冲的走出去。

我的身份?我有些哑然。

我是大梁皇后的内侄女,当朝太子的表妹,朝堂之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沈相的爱女,沈倾羽。

从我记事起,我便知道,如若不出什么岔子,我会如姑姑所言,嫁给太子哥哥,成为太子妃,然后,再成为大梁的皇后。

可我并不喜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最钟爱的女子也并不是我。

姑姑常对我说,宫里的人,情爱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权力才是一切的根源,只有把权力牢牢抓在手中,才有资格奢望其他。

我并不是太懂,若是情爱要不得,那将来,我若是真嫁给了太子哥哥,虽有了太子妃的名头,可太子哥哥的心不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这话,我不敢跟姑姑说,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的说给翠离。

第二次见他,是在宫里的宴会上。

因宁王平乱有功,陛下很是高兴,特意在宫里为宁王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姑姑也下了懿旨,邀请整个京城里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妇和名门贵女参加。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便向姑姑告了退,出去寻找李修成的身影。我想,怀化将军已算是三品之内了,他今日应该来了吧。

果然,御花园的一侧,我远远的看着他在湖边驻足而立,我拉着翠离一路小跑,到离他最近的一颗树荫底下,却再不敢上前。犹记得上次在茶楼,远远一望,瞧的并不十分真切,今日才能细细打量,玉面朱唇,神色清冷,身上蓝色锦缎在月色下更显柔和。比起那日,他今日更算得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的心不禁砰砰乱跳起来,仿佛一头小鹿钻进去。

我伸出已发抖的手,轻轻扶在湖边的护栏上,“翠离,若是我不小心掉下去,他可会救我?”

翠离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小姐……小姐可千万别跳河,若是真有个闪失,皇后娘娘和丞相大人定然会剥了我的皮!求求小姐可怜翠离……”

“我不过说说,哪能就真跳了,看把你吓的……”话音还未落,我便觉得脚下不知踩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一时站不稳,竟从护栏的缝隙中要滑进湖里。

“啊——”我不禁闭了眼睛,叫出声来,听天由命的等着冰凉的湖水将我包围。

忽然,耳边风声呼呼响起,想象中冰凉的湖水并未到来,我睁开眼睛,面前一张我朝思暮想的脸正笑盈盈看着我,我忙后退数步,因退的急了些,脚下不平,一个趔趄,眼看着又要摔倒,他忙上前一步,伸出右臂,将我环在怀中。

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我挣脱他,向他施了一礼,“多谢将军搭救之恩。”

他温和地笑了,眼中似有星光点点,照拂这冬日寒凉之夜,“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怎知我是个将军?”

“那一日,将军穿着盔甲从正阳大街路过……”

“原来如此。夜里风大,御花园夜色虽好,姑娘也要谨慎前行,切莫如刚刚一般,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正说着,我看见姑姑宫里的掌事宫女严姐姐出来寻我,便向他略略行了平礼,转身跟着严姐姐离去。

“他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我偷偷的问翠离,翠离摇摇头。

“还未曾问姑娘芳名?”已走的有些远了,我方才隐约听见这句话,看看前面正在缓行的严姐姐,我只回头看他一眼,便依旧跟着严姐姐往前走。

自御花园里他救了我之后,我便也停滞不住每日对他的思念。哥哥的忠告已被我当做耳旁风,我想,我不能随着父亲和姑姑的意愿嫁给太子哥哥,如今,我已有喜欢的人,我嫁与他为妻。父亲和姑姑那么疼我,我去苦苦哀求他们,他们定然会同意将我嫁给怀化将军。

再说,我贵为丞相之女,若是他娶了我,日后定然飞黄腾达,想必他也是欢喜的。

不能再等了,若是我及笄已过,姑姑求了圣旨将我嫁给太子,便一切都晚了。

父亲的书房里,当我告诉父亲我已有心上人的时候,父亲勃然大怒。

“此生,你只能嫁于太子,不管你的心上人是何人!”父亲说出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皱纹很是疲惫,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岁。

我俯下身子跪在父亲面前,泪水滑落,“父亲,您那么疼爱我,怎能忍心将我嫁给我不爱的人?”

“三品怀化将军,阿羽,他品阶太低,配不上你,你嫁过去,不过是个将军夫人,如何能与太子妃,与大梁未来的皇后相比?”

“女儿宁可不做太子妃,也不做皇后,女儿只想嫁给李修成!”京城里那么多名门公子,我只看上了这一个,我一定要嫁于他。

桌上的烛火照在父亲脸上,忽明忽暗,我看不清父亲的神色,也猜不透父亲的想法。

“唉,”父亲叹了口气,“李修成,他是宁王的人啊——皇后不会让你嫁与他!阿羽,你是沈家的女儿,只能嫁到东宫,宁王——不会再留太久了,你明白吗?”

“女儿不明白,女儿不想嫁给太子哥哥,女儿去求姑姑,姑姑那么疼阿羽,姑姑不会忍心……”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不知何时父亲已走远,书房里只剩下我低低的哀泣……

姑姑同父亲一样,冷冷的拒绝了我的哀求。

回到府里,我将自己锁起来,不吃不喝,用绝食逼迫父亲到怀化将军府提亲,父亲气的当场摔碎了杯子,将我绑到沈家的祠堂,请出了家法,那么粗的棍子,他高高的举起,却不忍落在我身上。

折腾了半个月,父亲累了,我却依然执着。

“罢了,罢了,都是冤孽!”望着日渐消瘦的我,父亲说,若是李修成答应娶我,他便去怀化将军府提亲。

为了见他,我寻了京城最有名的裁缝为我量体裁衣,又让翠离给我画上了京城中最流行的峨山眉,轻点朱唇,云纱飞起,我在铜镜前转了个圈,镜中女子精致而美丽的容颜上浮现出浅浅微笑,如同空山雨后的清新,沁人心脾。

正阳大街上的望香楼早已被我包下,与初次见他一样,我坐在二楼雅间,等他赴约。

“将军可愿娶我?”我满怀欣喜,将桌上的一杯香茶递与他,他却未接,向我抱拳,侧过身子,“修成品阶太低,不敢奢望沈小姐垂青,修成配不上沈相的女儿。”

眉目之中,已无笑颜,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多有厌恶。说完,他便转身匆匆离去。

他的话如同一记惊雷砸在我心上,修成配不上沈相的女儿,仅仅这一句,便教我的心撕成碎片,如坠冰窟。一抬手,我将茶台上放着的名贵的茶具尽数扫落在地上……

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尤其是名门贵女嫁娶之事,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出半日,怀化将军李修成不愿娶沈相之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作为沈相之女的沈倾羽,我在京城名门贵女中再无名誉可言。

“太子不会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这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便要学会自己承受。”姑姑一改往日对我的疼爱,再也不肯挥着手招我坐在她下首。

姑姑宫里的地很硬,跪了一个时辰,我便觉得头晕眼花,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便没有了意识。

因为李修成,我也成为沈府里的笑柄。父亲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沈家怎会出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

我不明白,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倾心,却不知怎会落得如此难堪。

父亲将我关在内院中,再也不许我出内院半步。尽管母亲苦苦哀求,却依然挡不住内院门上那数把坚固的铁锁。

一日三餐有下人照时送来,若是有时兴的料子,也都会一并送来内院供我挑选,一切仿佛如从前一般,只是失了自由。

女为悦己者容,见不到悦己者,还穿这时兴的料子做什么?

不知过了有多久,院子外面忽然吵杂起来。我吩咐翠离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想,她还未曾走到门口,外面一对官兵冲进来,将翠离按到在地上。

我慌忙站起身,想去扶起翠离,却也被这群官兵反扣了胳膊,再也动不了。

“大胆!这是沈相内院,我是沈相爱女,你们怎敢如此放肆!”

“沈相?”为首的官兵轻蔑的笑了,“现在是罪人沈谟!哪里还有什么沈相!废太子勾结罪人沈谟意图谋反,你还当自己是沈府的千金小姐吗?!带走!”

轰的一声,我脑中一片空白,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上。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晕倒之后,如何被那群官兵拖拉到这天牢中。

那日之后,我便再未见过父亲,也不知曾经多么尊贵的姑姑落得如何凄惨的下场。天牢中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往日,狱卒们过来送饭,也总是放下饭菜便走,从不多说一个字,外面的消息,我更无从知晓,只知道,我已成了卑贱的罪女。

天牢中日子多有无聊,支撑我活下来的却不是往日锦衣玉食的回忆。我时常想,若是那一日,我没有那么任性,以沈相之女的名义,邀约李修成去望香楼,会不会,一切事情就不一样了?

意图谋反的重罪,陛下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九族之中,再无后人。可怜我沈氏一门,在大梁屹立百年,终究,还是在父亲的野心中轰然倒塌。

暮色已侵入高墙,正在燃烧的烛火有了些许亮光。多日未梳洗,我觉得自己有些臭了。臭了便臭了吧,反正到了秋后,一刀砍过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此甚好。

外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抬头,四名禁军走向我的牢房,将锁打开,为首的人看看我,高声叫道:“沈倾羽,跟我走吧!”我木讷的起身,任由两名禁军将我拖出天牢。

“可是到了时候,要送我上路?”然而,却无人回答我的话。

外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放在那,两名禁军将我扔在马车里,啪的一声被锁上门,我艰难起身,掀起一侧的帘子,方看到外面星光点点。

不多时,马车停了,那两名禁军将我提起,一直提到屋内,才将我重重的扔在地板上。坚硬的地板咯得我的胳膊生疼,我动了动身子,以面触地,趴跪在地板上,不敢抬头。

“陛下驾到——”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夜里的宁静,我听见有脚步声朝我走来,便将身子伏的更低。

“沈倾羽,你抬起头,朕有话要问你。”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抬起头,忽见宁王萧元朗,一身龙袍,神情不怒自威。

原来,天牢中我混混度日,外面却已改朝换代。太子败了,父亲败了,昔日毫无权势的宁王却成了新的帝王。

我将身子伏的更低,“陛下万安”。

“你心中可还有李修成?”

“罪女心中之人一直都是李将军,从未变过。”

“那你如今可还愿意嫁他?”

“罪女之身,罪大恶极,已不敢奢望。”

萧元朗叹口气,“昔日,他配不上你,今日,你却配不上他。都是冤孽。若你心中有他,朕免你死罪,将你赐予他,你可愿意?”

“罪女拜谢陛下不杀之恩。罪女还有一事,望陛下明示。”

“你说。”

“罪女的家人可还健在?”

“沈谟一家,除你之外,皆在宫变当日伏诛。”

亲耳听到早已知晓的事实,却还是止不住泪流。我忙伸出手掌捂住眼睛,极力的控制自己,莫要泪水将陛下的地板弄脏,但奈何总也控制不住,泪水越过手掌,一滴一滴落在早已暗污不堪的囚衣上,一会儿便汇成一片脏兮兮的水渍。

“洗干净了再送去吧,修成他爱干净。”

安平元年,九月初六,宜嫁娶。

辅国大将军李修成与文远侯之女季巧颜的婚礼,惊动了整个京城。

浩浩荡荡的铁甲军组成最坚实的迎亲队,从将军府到文远侯府,绕了正阳大街整整一条街。长长的送亲队伍抬着季小姐的嫁妆从朱雀街的一端绵延了数十里。陛下的降临让喜气洋的将军府蓬荜生辉,众人纷纷呼喊,黄恩浩荡。

他们都说,李将军与季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年不到,却已无人再记起,曾经,沈家的小姐多么钟情于李郎,为了李郎,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太子妃的位置。

入夜,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已经散去,一顶毫不起眼的小轿子从辅国将军府的偏门而入,而我,就坐在这不起眼的小轿中。

身上茜红色的纱衣料子很粗糙,但周身的皮肤却未见刺痛感觉,许是囚衣穿的惯了,也就麻木了。

将军府,我的住处在最偏远的居望斋。听说,原本李老夫人是不同意我过门的,她嫌我是个罪臣之女,配不上尊贵的大将军,李修成说,不过是个妾,算不上过门,再者,陛下的赏赐,岂有退回的道理,我这才能在居望斋的住下。

牢中的生活已磨平我的性子,从前,我总是不顾及别人,心中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姑姑还笑言,如此天真烂漫的性子,总要改一改,不然,如何能承受宫闱内的尔虞我诈。可如今,我已是地位卑微的妾,依附他而活,我只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木讷的照着他们的话说,照着他们的话做,不能有丝毫忤逆。

三个月了,还未曾见过我那夫君李修成,倒是日日能见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季巧颜。巧颜,巧颜,人如其名,端庄雅致,性情恬淡,与李修成真是一对璧人。但她对我,却十分苛刻。

想来也是,原本,李修成是属于她一人,半路却杀出来我这个身份卑微的妾,与她共享一夫,她自然是不甘愿的。

老夫人已不管事,后院的事,季巧颜全权处理。

我从来不在李修成面前出现,而季巧颜依然不放过我。砍柴、洗衣、刷马桶,将军府里最脏最累的活,我毫无怨言。稍有懈怠,就鞭子上身,浑身上下,已无整块好肉。我时常想,或许是我之前太过舒坦,老天要罚我。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做完活已是半夜。正准备上床睡觉,门外忽现敲门声。

披了衣服去开门,才知道是李修成。

他喝醉了,浑身的酒气,一进门便整个人瘫在我身上。

将他扶到榻上,我打了水给他细细擦拭。正擦着,他忽然翻身压在我身上,满是酒气的嘴在我脸上胡乱啃着。我要挣脱,他却使劲儿按着我的手,我动弹不得。

我是他的妾,这一切不是早该来临吗?

我不再挣扎,任由他在我身上游走。

那天过后,李修成时常到居望斋来看我。每每看着他如玉的眸子,我心中便荡起一翻涟漪。我想,若是能日日守着他,做妾又何妨?

“阿羽,你爱我什么?”他粗糙的大手抚过我光滑的背。

“我爱你的一切,从头发到脚趾,从身体到灵魂。”我激烈回应他。

他莞尔一笑,在黑暗中又一次点亮我的心。

时光荏苒,我再不复少年的天真烂漫,我会投其所好。他烦闷时,我软语相劝,他欢喜时,我红袖添香。

渐渐地,在他心中,我也有了一席之地。

他会亲自为我跑遍两条街,只因我爱吃的栗子糕,他也曾将我扮成随从,带着我逛京城里热闹的上元节灯会。我想,他心中应该还是爱我的吧。

有了他的庇佑,季巧颜便不那么放肆了,而我对她,对将军府其他人,一如既往的温顺,就像只逆来顺受的绵羊,吞下所有的苦楚和刁难。

三年之后,将军府却依然没有子嗣。

我在李修成心中的位置,却稳固了很多。这三年的隐忍,足以让所有人认为沈氏一族的覆灭,让我转了心性。比起季巧颜,我更温顺,更柔和,更宽厚,三年的时间,我赢得了所有人的心。

我本是妾,相比季巧颜,府里的人更关心她的肚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人言谈之间,已有诸多不满,她说,想再为李修成纳几房侍妾。

那一日,是个清冷的晚上。月色正浓,几棵垂杨柳的柳枝顺着月色流淌下来,影子斑斑驳驳蜿蜒到脚边,我正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望着满园的月色发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修成似踏月而来,风姿绰约的身影让我有片刻的失神,我忙迎上去,将他的披风接下放在屏风一侧。

“将军今日回来的晚些,可用过饭了?”

“陛下找我下棋,下的入迷,便忘了时间,原本陛下说要宫中留饭,我因心中记挂着你,便着急回来……”

将已经热过多时的饭菜端上来,又将酒杯拿出,到了两杯酒,“入夜天凉,将军又着急赶回来,怕是吃了风,需得用果子酒暖暖肚子方可。”

他这时方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忽而笑了,“阿羽,你今日如何穿的这么艳丽?平日里,你总是穿的那样素——”

“三年孝期已过,女为悦己者容,阿羽想让将军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

“阿羽,莫要伤心,我会对你好,将军府便是你的家,我会是你终身的依靠……”

他将我拥入怀中,低语呢喃。一阵冷风从屋外刮进,撩起他的衣袍。

我将已热好的果子酒送至他唇边,“阿羽能有今日,还多亏将军怜惜,若不是将军,阿羽早已丧命,将军想让阿羽如何报答?”

他仰头一饮而尽,“阿羽,为我生个孩子吧。”

我双手抚上小腹,笑靥如花,“将军,阿羽腹中已有胎儿,已三月有余。”

他竟高兴的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却忽感不适,重重的跌落在凳子上,霎时间,口中溢出一片片乌黑的血渍。

“阿羽,你给我下毒!”

“哈哈……”我笑的眼泪都已流出,脸庞上湿了一片。

“为何?”他的眉头紧缩成一团,不甘心的问我。

“为何?”我止住笑,眼泪却依然不停的滴落下来,“你竟问我为何?三年前,我父亲和太子哥哥并未要谋反,是你!是宁王萧元朗!是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害了太子哥哥,也害了沈氏一族!父亲不愿扶持萧元朗,你们便设计毁了他!”

凄凉的哭喊响彻了整个居望斋的上空,然而,并没有人听到,这是将军府最偏僻的居所,没有人会想到,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会毒杀军功赫赫、身手不凡的辅国大将军。

“你都知道了?!”

“是!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你书房里那十三封写给萧元朗的信,字字都铭刻在我心!!自我知道以来,每日,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我看着他因疼痛而皱成一团的脸,心中更是畅快,“你还不知道吧,为何将军府三年来未有子嗣?那是我给季巧颜下了分量不轻的绝子药啊——她整日打我骂我,却从不防备我,呵呵,真是个傻子……”

他瞪大了眼睛,嘴唇一张一合,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敌不过死神的召唤,那曾经环我入怀的手臂,重重的摔在地上。外面的风呼啸而过,仿佛泣诉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我一只手抚上小腹,一只手附在他额上,滑过他的双眼,一滴泪从我手中滑落,“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缘起缘灭,皆因是你——”

我将点着的烛台扔在他身上,呼的一声,火窜上来,转瞬间便吞没了整个居望斋……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半边身子疼痛不堪。我睁开眼,眼前盛怒的天子萧元朗正盯着我。

“若不是你腹中有他的骨肉,若不是他给朕留了遗书,朕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盛怒下的面容有些狰狞。

我笑起来,“我本是早就该死的人,多活这三年,已是苟且偷生,如今尘事已了,我也该去和父亲团聚,还救我做什么?”

他扔给我一封信,我费力展开,是他的字,苍劲有力,又深情款款。

原来,他心中所念所想,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

御花园对我的初见,已是情根深种,可大事未成,他只能将对我的爱意埋藏在心底。三年前,是他去求萧元朗才保我一命。这三年之中,他心中对我有愧,始终不敢对我敞开心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只能用对我的真心来抵自己心中的愧。他知我在府里所做一切,却始终未阻止我,他只想让我一人怀上他的孩子。

却不想,我怀上了他的骨肉,却用鹤顶红毒死了他。

“真是冤孽!”萧元朗不愿再多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安平六年四月初九,这一日的月光很亮,不用掌灯,也能清晰看见院子里的路。

感恩寺,我诞下一名瘦弱的女婴,只匆匆看她一眼,便被等候在一侧的乳母抱走。

同年五月初九,萧元朗将这个女婴封为雪晴郡主,传旨礼官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感恩寺。

恍惚中,我看见李修成踏月而来,玉面朱唇,神色清冷,身上蓝色的锦缎在月色下更显柔和,他笑着向我伸出手,“还未曾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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