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素年和当朝二皇子舒元俊微服私访到江北，现在委实已住进了顾家堡。顾堡主私底下找到顾锦时，颤颤悠悠去握她的手，“锦时啊，这几年我待你亦如同我顾明河的亲生女儿一般，你要想办法救救阿罗！那逆子无端打扰二殿下出行，里面水有多深，你我皆不得而知，倘若到时候二皇子执意怪罪，阿罗九条命都不够人家砍！锦时你与素年公子交情匪浅，顾伯伯求你，求你……”
顾锦时眼眶微红，她回握住顾明河的手，“顾伯伯，您千万别这样说！锦时在顾家堡皆有赖您悉心照顾，现在阿罗有难，我必定不遗余力帮他。”“好孩子！我替阿罗先谢你……”
顾明河回房前特意去了趟顾氏祠堂，顾忆罗一身伤地跪在漫无边际清冷月色中，“阿罗，都怪爹下手太狠，伤口现在疼不疼？你先忍忍，等殿下一行人打道回府了，爹立刻找大夫过堡里给你诊治。”顾忆罗眉目坚毅，“爹，我不疼。爹之所以请家法，也是为了做戏给那些外人看，阿罗心里自有分寸，只不过，爹你莫要去求锦时，她……这样她会很为难。”
“顾忆罗你是不要命还是不怕死？爹让锦时去素年公子那里求情，单凭这两人的交情绝对害不了她，何况阿罗你此时正需要……”
“爹你别胡说！锦时哪里和李素年有什么狗屁交情？锦时她，她……”
“阿罗，你还想继续装糊涂？锦时虽然跟我们姓顾，但她可是京都丞相公子李素年一直带在身边，事事亲力亲为宠着惯着长大的！爹今晚不怕再说难听点，顾锦时，那是他李素年小养到大的老婆啊！你明不明白，你说你凭什么跟人家抢？”
[二]
顾锦时用托盘端了几样小厨房现做的清粥小菜，正犹疑该如何先开口，就遇上涂子夜，索性尴尬一笑，“子夜哥哥，好久不见。我找素年哥哥，额……不对，我找他有点事，现在进去方便吗？”涂子夜侧身，暗自打量她，然后利落打开一扇房门，“锦时小姐，不管你是何时来，绝没有方不方便这一说。请进吧。”
“阿时，许久不见，你舌头是被顾家堡的野猫叼走了不成？从进门到现在一点礼貌不讲，在江北待久了，难道我以前教你的东西就统统还给我啦？”
顾锦时把托盘放近桌前一点，烛光里少女的脸朦胧而皎洁，“素年哥哥，锦时知错了。请素年哥哥高抬贵手。”李素年气极，脸上面无表情，“哦，所为何事阿时要我高抬贵手？”顾锦时垂眸，“素年哥哥，我指沉香水榭的事情，当时我们真不知道内阁里是殿下与素年哥哥，阿罗是无心的，倘若真坏了什么大事，希望素年哥哥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锦时不想看顾伯伯伤心……”
李素年的食指轻敲托盘，“呵，原来不是送饭，阿时是替旁人当说客来了！我竟不知阿时现今如此伶牙俐齿……只不过这天下间并没有免费午餐，想救他？阿时愿意拿什么来换呢？”
“素年哥哥想要什么？”
“阿时真不知道吗？你猜啊！”顾锦时皱了眉头，突然发飙，“猜个鬼！我不猜，我老早就猜够了！李素年你个大烂人伪君子……全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事情才不会变成这样！阿罗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真生气啦？你看，脾气那样大了呢，过来，阿时……阿时，同样的话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乖一点，过来。”
顾锦时仿佛吃了一记化骨绵掌，周身如泡过温泉一般，只听她浅嗔道，“干嘛？人家又没说错……哎，李素年你到底帮不帮忙啊？李素年！李……”李素年大手一伸拉她，小姑娘顺势就被安放在他腿上坐好，“锦时乖，叫哥哥，哥哥开心了就帮你。”
“此话当真？骗人小狗，那，素素素素年哥哥。素。年。哥。哥。可以了吧？阿罗说你越老越变态果然没错……”“啊，阿时现在开始嫌我老了吗？”
[三]
舒元俊李素年一行人准备明日启程返回京都。顾明河在邀月楼摆好酒席，顾锦时不得已从旁作陪，酒席上一片酒气花香，意兴阑珊。
舒元俊挑眉，眼尾轻扫，只瞟一眼李素年，“哦，元俊冒昧，这位姑娘似曾相识，莫非是顾堡主的掌上明珠——锦时姑娘？”顾锦时含笑欠身，“锦时见过二皇子殿下。”
“彼时在紫薇园，元俊曾远远听闻锦时姑娘的琴音，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度……”顾锦时抿唇，低头朝李素年那边望去，见李素年一边玩弄他腕中的苍雪白玉镯，一边凉凉回话道，“二皇子谬赞，锦时这丫头自小贪玩，学东西往往半途而废，她弹的琴哪里入得了贵人之耳？我看前几日雪宁姑娘的琵琶演奏倒颇为大气沁丽，不如暂且由素年做东凌霄阁，以报顾堡主连日的盛情款待。不知二皇子意下如何？”
舒元俊悠然起身，涂子夜恭敬过来为他披上一件靛蓝外衣，“既然素年你都这么说了，那，顾堡主，咱们就移驾凌霄阁吧……”顾明河受宠若惊，唯有点头称诺，待一行人出了门才回头吩咐管家，务必安全护送锦时回顾家堡。
夜寒。月在天心。
顾明河借不胜酒力告退，安歇在凌霄阁专门准备的另外一间厢房。舒元俊独酌，“素年，顾锦时真有那般好？世间女子何其多，在我看来，她配不上紫薇园女主人的位置。岭南盛家那位都比顾锦时来得合适不是吗？”
李素年难得畅然一笑，替舒元俊斟满杯里的琥珀色佳酿，“阿俊，世间女子再多可都不是她。我年少成名，权利和财富对我来说都太过容易，但是当你站到一个地方，你渴望或者忌惮的东西愈少，一切反而愈加孤独、疯狂、绝望……阿俊你信不信，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李素年。狗屁丞相公子举世无双！有谁真的在乎我痛不痛快，难不难过？一个人继续下去，我极有可能自己把自己玩坏了也可能疯了死了呢？”
舒元俊深深看他一眼，一口饮尽杯中酒，“素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待我登上皇位，顾锦时，她才是李府的当家主母。”
[四]
天亮好久，李素年才回房。
顾锦时傻坐在他床前的矮凳上，双手重重托着下巴，睐眼欣赏一盆昂贵的抓破美人脸，静室中一片幽幽茶花香飘扬。李素年不忍出声，看她一脸稚气未脱的妍丽面容，仿佛微微皱着眉头，绯色衣裙摇曳及地，袖口一支素白海棠温柔沉默。
“你回来了？素年哥哥……”
“嗯，阿时等我有事？”
“素年哥哥，阿罗的事情，二皇子决定不再追究了，是吗？”
李素年困极，摘了纯金发冠上床，顿时漆黑长发落满玉石床面。李素年只一手托头，“阿时对此事极为上心？那素年哥哥怎么舍得让你失望哦……过来阿时，我困了，你帮我盖下被子。”顾锦时呆呆望他，突然伸手拔掉他头顶一根白头发，“素年哥哥，你的阿时很笨，你，别让我猜了好不好？”滚烫的泪水悄悄滑入掌心，“你就告诉阿时，我到底等不等得到你？如果你说可以，那我就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喜欢你，倘若不行，素年哥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可以吗？阿时永远不想再看见你了素年哥哥……”
李素年微微楞神，任由顾锦时在他眼前哭了半天，红着小巧的鼻头抽抽搭搭问他，“素年哥哥，素年哥哥你回答我啊！你要是再不理我，我，我可跟阿罗去大漠玩然后再不回来找你……”
“嗯？又是该死的顾忆罗吗！阿时乖，我想你从现在开始哪里都去不了了……”李素年一翻身便把她压在身下，俯身轻啄她的唇瓣，“抱歉让你等了许久，素年哥哥统统还你的话，阿时想要从哪里开始呢？”
“素年哥哥，那你和盛西曼……”
“不解风情的笨蛋阿时，这种时候提旁人作甚？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有个姑娘，一直被我藏在心尖上等啊等的。阿时，请你别嫌我老。我会一辈子唯独宠你爱你，让你衣食无忧，死的时候也比你先走一步，所以你不要怕，换我暗地里头默默等你……阿时，求你，求你也肯这样，爱我一下，嗯？”顾锦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泪光一闪一闪，“素年哥哥，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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