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的海『二』

卫兰的海『二』

卫兰15岁那年。

是2007年。

那年，卫兰和卫长信从西街搬到了东街上住。卫长信给他们找的新家在一条很旧的小巷子里，不仅旧，还很黑。中间有一段距离是阳光照不进来的，夜晚走过去的时候，也没有灯。卫长信老是嚷嚷着今天要去装灯，今天要去装灯。但时间久了，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也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早忘了这件事。

  卫兰倒是不怕这些，她晚上走过去的时候，可以哼着歌，然后闭眼，再扶墙慢慢摸索着走过去。等歌哼了两三段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再往前转几个巷口，就到家了。

  她十五岁了，卫长信却还是认为她是个五岁的孩子。虽然她变高了许多，头发也长了不少，脱了儿时肉嘟嘟的脸，脸上留着很柔和的线条。

  但卫长信每次看着卫兰对他笑的时候，他都会看到卫兰的眼睛里，和小时候一样，装着的是很温柔的东西。

  卫兰自己却觉得她已经和小时候的自己搭不上边了。

  五岁之后，她开始疯狂的成长。

  她想，她得认清些什么了。

  至于是什么，她却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妈妈已经走了，爸爸再多的安慰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无用的。但她到现在为止，都始终没有在爸爸面前提过妈妈是如何离去的一类问题。

  她要努力成为一个和妈妈在世时一样乖巧的女儿，她要每天对爸爸微笑，要装成眼睛里有海的样子。

  但卫兰哭过，她没有朋友，所以她不能在朋友的怀抱中求得安慰。她是偷偷哭的，只敢躲到被窝里，躲到爸爸看不见的地方。每次她哭完之后，都会使劲用牙齿咬着舌头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现在，到了她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想不起上一场哭过是什么时候了。她只知道，她现在活的很好，就算来到了东街，和爸爸挤在一个很狭窄的空间里生活，就算每天吃的、用的都不是最好的。但她想，该足够了。

  卫兰在搬过来之后，她和卫长信一起给这个新家起了个名，叫幸福的湾，还描上字挂上板钉在房门上。卫长信爬梯子钉板的时候，卫兰站在下面帮他扶着梯子，心里想着，要是我们是三个人就好了。

  卫长信当然听不到她心里说的话，他看着板上卫兰用毛笔写下的“幸福的湾”四个正楷字，又看了看下面正小心翼翼为他扶着梯子的她。

  卫长信突然就觉得，或许人真的就是不要脸不要皮的生物吧，他现在只想好好和卫兰过着现在这般无忧的日子，再无所求。但他没皮没脸就在于，他从卫兰五岁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和卫兰讲过曲筱绡死去的真相。

  但还好，卫兰从来没有问起。

  卫长信知道，卫兰知道妈妈已经死了，但她可怜就可怜在，自己身为女儿，却不知道自己 的妈妈是因为什么而去世的。甚至，曲筱绡的葬礼在离卫兰很远的城市里举行，是她的外婆家，她都没有机会去自己母亲的葬礼上。

  是啊，她在这十年里，也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