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恶意》，体验人性纵深处的那份寒凉

看《恶意》，体验人性纵深处的那份寒凉

《解忧杂货店》是近两年来很多平台都推崇的一本书。半年前我用了半天的时间看完了，东野圭吾的书都很好看，有故事性，有种费脑不费力的感觉，吸盘一样吸引着你看下去。这本书，宣扬人间真情，弘扬正能量，依然沿袭着东野圭吾作为悬疑大家的那种层层深入环环相扣的叙事标签，吊人胃口，引人入胜。

但从内容上看，这完全不是东野的风格。太有爱了不是吗？暖得让人落泪，心都暖化了，世界都暖化了。这还是那个深挖人性之恶，写出《白夜行》《放学后》的那个人吗？真的很感慨作者既能雕刻恶又能弘扬暖的写作掌控力。你看杂货店被人性美融化的同时，一定想不到作者曾写出过《恶意》，揭露过那样寒冷入骨髓的人性的另一面。

我读过两遍《恶意》，都在前几年。应该是六年前去韩国回来后看的书。好多事，我说不准，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就是遭遇到了恶意，因为我完全情绪化的，我身处事中丧失了判断力。但从此，我开始认真的认为——人间有恶意这东西存在。有时，可能并不遥远。

那次旅行是和妈妈妹妹一起的，因为是疗养团，整个团里都是厂里的职工，虽然基本上都不认识，但相距不远，面熟啊或者知道谁家谁谁谁，就是这样的关系。有男有女，大部分四十岁上下。也有五十出头。

不愉快，是从上船开始的。渡轮上面房间很多，我们团除了导游领队有小房间外，我们都是挤在狭长的大房间里，一下子十几二十个人。安置好自己后，发现我妈被安排到男旅客的房间了。十几二十个男人，然后我妈一个女的。我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别人会怎么处理。但那是我妈，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于是找了导游，记得那个导游竟然说没关系反正年龄大了反正不脱衣服，记不得原话了，反正他很不在意。我不依。那个女领队相对圆滑点，她说搞错了性别，她竟然说搞错了性别，也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事情不在自己身上，没人介意的。

我妈自己也说算了算了。我不能算了的，我不能让我妈住在一屋子男人的地方。坚持之下，她们将一个小领队调到了小房间，给我妈找个地方安置了。但从那时起，我和妹妹就有被孤立的感觉了。似乎说我们不懂事，不识大体。外出旅游应该没有原则地谦让与将就，是吗？我不知道。

船上的时光还是很长的。我记不清多长了，但是是过夜的。因为我记得我早上看日出了。女人们和我基本零交流的。男人们偶尔会和我说话，不多，但有次一个男的和我说团购化妆品的事情，他老婆的脸拉得老长，不耐烦地把他喝止了。那种被嫌弃的感觉，有点意思。

我当时还不太老，还是有人搭讪的。当然都是老人，因为那些人常年带货，终日在船上颠簸往来，也许也在寻找目标找人聊天排解寂寞。我记得一个像是个老骗子，阅历丰富的感觉，他给我讲他在南美的经历，教了我几句韩语。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韩国老人，他用汉语、英语、韩语、手语，还包括了写汉字，和我交流。他夸我五官长得好看是个美女。

这些是比较轻松的经历。但我很快又有事上身了。抵达韩国我们住的应该是首尔，我妹妹和我妈一间房，我和另一个女的一间。那女的，长着一张看起来很普通很老实很担惊受怕一不小心随时就会受人欺负的脸，（以前我觉得我是那样可怜巴巴的苦菜花的脸，但看见她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残暴），那个女的，看起来是个老好人，在我旁观她的支离的片段里，她永远低声下气，永远随声附和，永远卑躬屈膝，永远委曲求全，对，就是这样一个长相有些丑很平凡看起来很软弱很可怜的女人，让人心生同情之意，让人心怀无辜之感。

我和她一个房间，我出去了一下，我说我去我妈房间拿点东西，时间并不长，然后我就进不去我的房间了。我敲门，我再敲门，我大声敲门，里面都是死一般的静。有人从别的房间出来，有人路过，爱莫能助，有人帮忙敲门，喊了几声，但里面的人确实人间蒸发了。异国他乡，语言不通，服务台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求助谁，很绝望的感觉。我妹妹也出来了，她吵我，让我去她房间睡，怕我吵着别人。理智可能应该是这样的，换个房间睡觉，但是真的应该这样做吗。我有自己的房间，但正确的做法似乎是让我去和她们挤在一起，我应该这样选择吗？我现在都不知道正确答案。当时我选择了等。我真的分不清什么是对是错了。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在那个迷宫一样的地方转悠，没有其他人了，服务员也没有，我敲门，等，再敲门，那个门最终是开了。那女的告诉我，她洗澡了，什么都没听见。或者她的答案是以为我去我妈那里睡了。我忘了她的解释，反正就这两个，我好像都听见了。

我累了，也不想事情恶化，我真的很有涵养的说，没事。

第二天一早，我的感觉更加孤立了。最明显的，和这个老实巴交的同屋常常一起的那个女的，看我的每一眼，都像针一样刺过来。有不屑，有鄙夷，有恨意。真的，是恨意。不止这一个女的，还有别人的眼神。当然，你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感觉，甚至都是我的幻觉，我并没有证据。

晚上，那个同屋没有回来睡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会管，我和她一共没有说过三句话。她对我什么看法想法我不知道，我能保证的是，我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韩国回来后不再哈韩，是和所谓的国家尊严之类挂钩的。这里不写。不管什么经历，难堪也罢，屈辱也好，孤独，对我，时过境迁其实都是难得的财富。只是当时不这么想，只感觉痛苦。在感觉孤立的情况下，我也很小心，不说多余的任何话，不记得有什么事发生了，我没再得罪过任何人。

但有人会在我的眼前说着什么怎样怎样的母鸡，那种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的姿态，不知道在说谁，又直接指向谁的人生痛点。但很显然，我不痛。人生糟点，人生亮点，见仁见智，不必解释。

但那趟旅行，最痛苦的事发生在回程。下了船，我们坐卧铺回家。一路上，同行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春风得意，吹嘘这个，追捧那个，互相晒着战利品，聊着欢乐事。快乐是他们的，喧嚣是她们的，得意是他们的，和我没有关系。只看戏。

终于夜了，整个卧铺车厢，不知道什么时候寂静下来。我没有睡。两个女人陌生的声音随着列车的节奏，在这个夜深人静的车厢漫延开来。我听得很清楚，她们在说我，说我妹妹，在说我家的事，她们评价我攻击我嘲笑我，她们说我的职业，是的，她们有能力了解我的一切。她对我们饶有兴致的同时，她们的那种厌恶，她们的恶毒，在空气传播，无所不在，牢牢地将我裹挟。

我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距我有多远，在哪个方位，我仅从声音根本分辨不出她们是谁，她们对于我基本上都是陌生人，我更加说不出她们讨厌我的原因。

太像梦境了，但真的不是做梦。我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听着她们说话，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往外流。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和我一样没有睡着在听她们讲话。我想大叫，我想喝止她们，和她们吵架理论，但我觉得那样做，会让一车厢的人没法睡觉不得安宁。那天晚上我敲门，或许影响到别人了。今天我这个时候大喊大叫，那会影响更多的人吧。我不是懦弱，我真的不想再因为我而影响别人了。或许，根本不是影响，一场笑话罢了。

我拼命忍着，流眼泪。后来一阵剧烈的颠簸，火车咣咣当当轰鸣声大了起来，覆盖住了一切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怎么睡着的。我拼着命地做噩梦，梦里我也是使劲发泄使劲哭。

早上醒来，我听见有人议论，说晚上有人做梦大哭了出来。我没吭气，我知道一定是我了。

就要下车分别，我知道此生再没机会表达我的愤怒。我在大家刚起床穿鞋收拾东西的时候，用我很大的音量对我妹妹说也让很多人听见，我昨晚做梦梦见车里有人在骂我们呢。妹妹明白了，说骂就骂吧，要不咱们也骂他？

就到此为止了。骂，我们肯定是没有的。根本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根本没目标。我也就是想告诉她们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当然，又怎样。我和妹妹的对话，换来的当然是更多的冷笑和不屑。我知道这个结果，但我不怕，因为我无能为力。

当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当世界都认为你是坏人，那就索性作恶吧！不然怎样呢？

回来之后，回首那段经历，感觉不堪。我会像祥林嫂一样向我信任的人诉说这段故事，但没人体会的，我知道。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在臆想。可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被害妄想。

我在一次酒醉之后，对着我妹妹说，真的很感谢，在自己很孤独的时候，至少有妹妹，有亲人在身边。

我们都哭了。

我不知道我这次旅行得罪了多少人。不得不提，另一个同行的女的，那是个几分傲气几分优越比我年长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回来后偶尔路遇她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我。对，这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她能让我感受到恶意，这真的是奇怪的事情。这当然依然没有任何证据。有次散步，她和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男的应该是她老公一起，和我擦肩而过。走出去一段时间，我感觉后背发凉，扭过头看她，她正和那男的一同扭头看我，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了什么。

人间有暖，人间有爱，很多很多。保持善良，保持柔软，没错没错。但恶意是什么呢，你看不到你摸不着，你无从辩解，无法证明，你只能任其发生。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实在超出了我的文字能力。古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恶意，也许就是那从暗处而来的冷箭。但这个比喻又极不恰当。箭，就算藏得再隐蔽，它有形有物，还是能防可挡的。但有的恶，是一种意念，它潜滋蔓长，伺机而动。

我不会表达了，如果你纯真善良不懂这个，东野圭吾的《恶意》可以当教材。

我这两天会再看《恶意》这本书，保持善良柔软的同时，必须要了解隐匿在人性纵深处的那份寒凉，提醒自己人间有恶意，一旦遭遇，不至于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