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多山的地方。
一个多山地方的小村庄,一眼望去,不出几百米远,目光便被那些亘古不变的山挡回来,就算是在很高的山顶上,的确能看得更远些,但在远处的一个地方,总有更高的山会挡回那远眺的目光。
那里的人都很忙。
日未出就作,日落还不息,忙着播种,忙着秋收,忙着家里家外,忙着话短话长,忙着生,忙着死。
太阳正当中,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庄稼和田地里面那些干枯的老骨头,他们身上的油脂早在几十年前就炙烤蒸炸干了,若不是尚可以动,稍作打扮陈列在博物馆,像极了埃及的木乃伊。
玉米现在已像个身怀六甲的妇女,挂着的红缨给成片的绿抹上道道红,庄稼人皆忙着施肥料,去杂草。他们神出鬼没般穿梭于玉米林里,不仔细看是不会知道那里有人,有时就算仔细看了,也未必能发现。悠悠的马蹄声从山坳里的石板路上经过,在半山腰除草的李老汉闻声停下了手中的活,驻着他那心肝宝贝——锄头,他常和村里的孩子们说起他的这把锄头,锄头杆已经跟着他大半辈子,虽然锄头下面的刀身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了,然而那锄杆一直跟着他。锄头的杆是越来越光滑了,老汉的手却越来越粗糙了。驻稳了锄头,抬起左手,用袖子从那核桃皮般黝黑枯皱的脸上抹过,袖子就立刻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抹过的脸似水洗过般干净,接着左手反转到后背的地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后背,“咚咚咚”的响声于山谷间不断回荡,久不散去。捶打了好一阵,老汉这才站直了身板。他本想看看这马蹄声是谁家的,然而待他站直了看时,马儿和赶马的人早就不知道穿过了几个弯,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又只有还回荡着的马蹄声。
李老汉只好嘿嘿一笑嘴里自言自语:“人老了,这老腰也不中用了。”然后摇摇头准备弯下腰继续锄他的草,这时远处又传来悠长的歌声:“子时想姐半夜中,想来想去想不通,翻来覆去都在想,一心想姐来相逢。丑时想姐鸡快啼,想来想去眼泪滴......”这是云贵高原上的山歌《想姐调》。定是同村胡麻子在唱歌,胡麻子是村里唱歌的能人,每天出山路上和放工路上总要唱着各种山歌。过了好久了终于看见胡麻子从山坳的石板梯子路上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哎--,老胡啊,这么早就着急回家去抢水饭呐?”
“哈哈,太阳正毒,这把老骨头扛不住了,下午凉快了再来。你还不走吗?”
“还差几钩地就锄完了。我看你是着急回去搂着吴二嫂睡觉吧。”说完两人都笑开了。那笑声回荡在山里,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卯时想姐天大亮,不知情姐在哪方,不知情姐在哪处,有情何日得成双......”胡麻子继续唱着山歌慢慢悠悠地走了,李老汉这才慢慢合拢嘴,右手把锄头挪到面前开始继续锄他剩下不多的几钩地。
山地里恢复了平静,只偶尔听见风吹动玉米叶的响声从远处慢慢传来,就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慢慢近了,又慢慢远了。风吹过老汉身边,虽是热的,但也让老汉感觉凉爽了不少,渐渐也吹干了他身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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