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就是在今天依然是一个交通不便、风气闭塞的穷乡僻壤,乡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石砌的窑洞中,山山洼洼处处是枣树,这构成了故乡唯一的风景。一字不识的母亲就生活在这里,把我们兄妹拉扯大,分别有了各自的归宿,令母亲欣慰的是我念了个大学,有了份固定的工作,实现了母亲多年的心愿。也许是早已习惯了枣树的存在,也许是对母亲这个词没有太多的顿悟,丝毫也不觉得故乡的枣树有什么独特之处。年事渐长,自己也成为母亲,对生活有了深刻的认识,发现故乡的土山小河生出了些许美丽与韵味,再看那些枣树仿佛也蕴涵着人生的启迪,饱含着生活的情趣,望着母亲满是沧桑的脸庞以及苍白的鬓发,无以名状的心绪常常缠绕着我。
一树一干几枝几桠,处处透出生命的灵气,在这乡村小院撑起一方宁静、一片绿色的风景,滋生出满满当当的希望,滋出,枣树俨然生命的乐园。兴奋之余摘下几片枣叶,卷成口哨,叨到嘴上,意趣盎然吹起熟悉而遥远的小曲,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梳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母亲脸上挂着恬静安逸的笑容。几株枣树在母亲面前浓妆淡抹,显示出种种容貌,年复一年。老树吐新芽的光景,那些嫩绿的小叶子突兀在枝头,叶子一出,全树显然变容。只几日工夫就是绿叶成荫的光景。那些叶片密密层层,重重叠叠的挂着,米粒般的枣花盛开着,散发着阵阵香气,你不由自主的深呼吸,好使那香气沁入心脾,惹得蝶蜂萦绕飞舞,嘤嘤嗡嗡,忘记了早晚,你可知道枣花蜜的特点是成色纯,养分高。好不热闹的情景,母亲会说今年的枣一定圆润肉厚。最陶醉喜人的还是硕果累累挂满枝头的光景。白露前枣还是清色的,间或向阳的枝头有那么几颗争相挂上了那么一点点、一片片红,白露过后,果实硕大不说,只一夜工夫,枣的通身变成红色,尤其是露水未散时,随手摘颗枣,放在嘴里脆脆的甜滋滋的感觉涌遍全身,越吃越想吃,越吃越留恋。远远望去,红润润的果实掩藏在绿荫荫的叶子间,构成乡间最美的风景。秋风后就是打枣的时令了,男的女的,老人小孩,全部出动,用长长的棍子敲打树枝,枣离开枝头纷纷落地,一颗一颗那么喜悦的放在大袋小袋里,披着夕阳的余辉满载而归。
在我高一的时候,突遭变故,眨眼功夫,父亲撒手人寰,生活的重担不容母亲想明白就压在了她瘦弱的肩上。为了我能上个大学,母亲隐忍着生活,希望着生活。那时候枣的价格是三四毛钱,于是母亲在清明前后,在乡村的山山洼洼,荒坡沟渠,栽上了一株一株的小树苗,又是木棍又是荆棘,把小树围护起来,又是施肥又是剪接,只两年工夫枣树就挂上了果实,算是对母亲的回报,也就是这些枣树成为母亲曾经的期盼与所有支出的费用,换来了我上学的种种费用。生活是那么的拮据,村人是那么的不理解,母亲那么操持着,她的娃们长大成人。
时隔30多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故乡在改革开放的冲击下也有了些许变化。一天一辆大巴车通着,尽管乡村公路不那么坚固;自来水吃着,尽管寒冬腊月水管会被冰冻流不出水;与外界联通的电视由黑白变成彩色的,春种农忙的时候天气预报太要紧;压岁钱从一毛、两毛、五毛、一块涨到百元;年夜饭由一盆凉菜、一碗米酒变成十碟十全的蛋肉菜……,变化太大,但故乡依然是国家级贫困县的一个贫困山村,扶贫队伍面对没有厂矿企业资源没有文化底蕴,只有石沟烂坡的几亩黄土地的村落思考最多的问题就是如何脱贫哇。
母亲感叹着时代的变迁,但很多东西看不明白。枣一颗也卖不出去,都烂在地里,勤俭的母亲不舍得,认为那是东西,一颗一颗捡着、晾晒,放在那里,等着收枣人的吆喝,枣树被一颗一颗的砍掉,当了烧火柴;年轻人都离开了农村,在外面租房晃荡(没有正经干的),就是过年也不愿意回去;守在农村的、种地的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偌大的村落了平常听不见娃们的哭喊声、欢笑语,两百多人的村落常见的人不足50人,都是老弱病残,曾经的校园成了山羊绵羊的乐园,曾经的教室成了堆放柴火的场所。渐渐老去的母亲守着她的窑洞,我们的家,没砍一颗枣树,依旧打理着,每天早晨清扫院子,种着菜园,养着五只母鸡,一条狗。
故乡,淡淡的情趣,枣树,厚重的寄托,母亲,伟大的女性。拥有这情趣,感觉人生便是不断的寻觅与追求,追忆这寄托,感觉人生就是付出与忙碌,感念母亲,感觉博大的情怀与无私的母爱。在静静的夜晚,在院落那枣树下倾听母亲说着乡间大大小小,零零总总的事,便是我最安心的事,最希望持久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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