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一听此语,暗自心惊,却又听苻坚继续道:“方才朕见爱卿厅中挂有一幅卫夫人的字。听闻卫夫人乃是王逸少的授业恩师,爱卿若能割爱,以此字赠与丞相,丞相一定会很高兴的。”
“丞相若能笑纳,那是臣的荣幸。”慕容垂道,“臣改日便当奉赠丞相。”
苻坚大喜。
两人说着走着,不觉已走到雕花回廊处,回廊末端有一凉亭。
慕容垂正要请苻坚于凉亭一坐以作休憩。忽然琴音缭绕,顺风而来,丝丝入耳,似寸铁入水,又似刀刃排针,忽而沉浑,忽而清澈,宛转悠扬,大有韵致。
苻坚驻步,侧耳细听,颇为惊异。
慕容垂知道是雪儿在弹琴,欲要让慕容宝去止住她,却被苻坚拦住。
慕容宝只好退下。几人陪着苻坚静静将一曲听完。
“是何人在弹琴?”苻坚好奇地问,神情微露赞赏之意。
慕容垂答道:“是臣的孙女儿,犬子阿宝的女儿,一向喜欢抚弄音声。唉,皆因被臣溺爱惯了,今日下里巴人有辱圣听,请陛下恕罪。”
“爱卿说哪里话。”苻坚不以为然道,“朕觉得弹得很好嘛。唔,朕要去见见她。”
慕容宝赶紧上前:“陛下,臣女年纪幼小,不谙礼仪,还是——”
“不妨不妨。”苻坚摆摆手,笑道,“她在哪里?”
“在厢房尽头的小房间里。”
苻坚一听,更不搭话,径直往厢房尽头走去。
慕容垂等人只得紧跟其后。
苻坚隔着珠帘便见一个小女孩儿在房间内端坐着,面前摆着一张古琴。而她呆呆出神,似乎正在想心事。
苻坚掀帘进去。
雪儿闻声扭过头,见一个穿着华丽的陌生人面带微笑走进来,不禁十分好奇。接着又见爷爷和父亲都进来了。
她正要喊爷爷时,慕容垂赶紧朝她介绍道:“雪儿,赶快参加天王陛下。”
雪儿不认识天王陛下,但她立刻很听话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走到苻坚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参加天王陛下!”
苻坚见雪儿眉目清秀,举止端庄,又大方懂礼,十分满意,亲自俯下身双手将她扶起道:“来,不必多礼!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陛下的话,我叫慕容雪语。大家都叫我雪儿。”雪儿声音清脆地回答。
“慕容雪语,好!好名字!”苻坚道,“你今年几岁了?”
“七岁了。”
“嗯。”苻坚点点头,正要问点别的,却偶然瞥见雪儿的小书桌上有一本书,还有笔墨纸砚。
苻坚走过去拿起一看,是西汉刘向的《列女传》。书旁有雪儿写的汉字小楷一篇,字如其人,清秀雅致。
苻坚越觉惊奇,边看边称美道:“你不仅琴弹得好,而且还会读书写字?”
雪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容垂已经在旁替她道:“不敢劳陛下下问,说来奇怪,这孩子自小就爱好这些。微臣一家对她又十分溺爱,也就未加禁止,随她翻阅浏览,不过粗粗识几个字而已。”
苻坚听完慕容垂的话,接连赞叹:“小小年纪,难得,难得呀!”接着他又朝雪儿道,“朕要送一样礼物给你!”
说完他转朝身边的执事太监:“回宫后,即刻吩咐内府取上等文房四宝一副送来。”
“遵旨!”执事太监领命。
慕容垂赶紧辞谢道:“陛下待臣一家,已是荣宠之至。如今再施恩惠,只怕雪儿受之不起啊!”
“一个小小的礼物,有什么受不起的。好了,不必再客气了。”苻坚道。
慕容垂不好再推辞,便朝雪儿道:“雪儿,还不快拜谢陛下天恩。”
雪儿再次恭敬跪下:“雪儿拜谢天王陛下!”
苻坚又将她扶起,温和地道:“你既然这么爱学习,那就干脆到太学里去学吧。那里有很多的书,也有最好的师傅教你,怎么样?”
雪儿听了这话,不知该怎么办,只是抬眼望着父亲和爷爷。
慕容垂闻言大惊,又要辞谢,却被苻坚抢先说道:“朕也有一个爱女,跟雪儿一样年纪,名唤飞燕。自小也被朕惯得刁蛮任性。朕前些时候特安排了鸿儒硕学授她五经,希望通过学习书礼能够磨一磨她的性子。今日见雪儿知书达理,又爱学习,正好可以去为飞燕作伴读,也好熏陶熏陶飞燕。爱卿可一定要答应朕。”
“本来陛下恩典,臣却之不恭,”慕容垂苦苦辞道,“只是这孩子不懂宫廷礼仪,臣生怕到时冲撞了公主——”
“嗳——”苻坚并不耐烦听他继续客套,及时打断道,“都是小孩子,有什么冲不冲撞的?何况我看雪儿聪明伶俐,肯定能和飞燕相处得很好的。爱卿多虑了!”
慕容垂还待要辞谢,只见苻坚摆摆手:“好了,就这么决定了!让雪儿下来收拾一下,改日朕便派人来接她。”
慕容垂无奈,只得俯首道:“臣遵旨!”
“行了,朕也该回宫了。”苻坚再次抬眼望望湖光翠色,执着慕容垂衣袖,笑道,“说实话,爱卿这小园佳境,实在让人流连忘返啊!只可惜朕政务冗杂,无暇久待!”说罢朝着执事太监道,“摆驾回宫吧!”
那太监答应一声,赶紧先趋出小园去安排了。
慕容垂一边客套,一边将苻坚送出府门,侍奉其登上龙辇,然后率合府上下拜伏于地:“恭送陛下!”
但闻辇车环佩叮当,苻坚已去得远了。慕容垂望着远去的龙辇,再次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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