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婴

楔子

       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01

        初秋，落日熔金，红霞漫天。

　　高约千丈的悬天山下，一道修长身影正徐徐的沿着山脚小道而行。

　　待人走近，才叫人看清身形。

　　来者头戴一顶半破斗笠遮住大半面容，只在帽檐之下露出小半个俏生白净的脸来，倒是身上那件玄青素面道袍的两个袖口上各有一个精致的太极纹绣，在斜阳映照下熠熠生辉的有些扎眼。

　　“妖便是妖，人心再险能有妖恶？”

　　剑非天微微蹙眉，他又想起三月前师尊以自己杀伐之气太盛，不懂月满则亏、日中则昃之理为由将自己赶下山磨砺道心之事。

　　三月间，天下九州，剑非天已行其二，所遇之妖尽是些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之辈，索性都被他一剑斩了去。

　　微风习习，吹在脸上，带着些山里的凉气，倒是让他舒心不少。

　　“算了，不就是磨砺道心么，遇着邪魔外道，统统斩了便是。”

　　剑非天干脆解了斗笠，又从袖里摸出一只檀木簪子在脑后胡乱挽了个发髻：

　　“这悬天山当真是不负其名。”

　　他抬头仰望山巅，却不想一头青丝本就只被簪子浅浅缚住，恰好又是一阵疾风，顿时发鬓如云，积玉郎绝之色竟将大好夕阳生生比了几分下去。

　　“罢了，想来你也是个不愿受束缚的。”剑非天叹了一句，正要将缠在发丝上的簪子收了去，已经摸到簪子的手却又停住了。

　　“妖气！”他怔怔的望着悬天山主峰峰顶。

　　只见一道磅礴红色妖气正在峰顶汇聚成劫云，数个呼吸间，劫云便已从山顶范围覆盖了方圆五里，而且劫云的范围还在迅速变大。

　　饶是身为太玄道府大师兄，见过的魑魅魍魉多的数不清，却也从未遇上有这般实力的。

　　“倘若此大妖出世，人间只怕将浮尸千里。”剑非天当即手捻了一个剑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峰顶劫云之中而去。

　　悬天山主峰。

　　正逢将夜时分，整个峰顶掩在暮色和红色劫云里。

　　劫云下方，一块巨石吞吐着红芒，暴涨的妖气还在牵引更多劫云汇聚。

　　剑非天藏在浮云里将整个悬天峰顶尽收眼底。

　　他有些狐疑，此地人迹罕至本该草茂树盛，可在巨石十丈之却内尽是一片死地，这到不像是妖了。

　　“嗯……？”正思索间，一股黑雾蹿进林间，正往巨石空地这方疾驰而行，所过之处草木结霜，被风一吹后竟化作了飞灰。

　　黑雾翻涌间，幢幢鬼影浮现其中。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此次大殿主将迎回九殿主的重任交予我等，切不可辜负殿主厚盼。”

　　“大魔且放宽心，先不说咱们一路上避开人界诸城，无人得知，就是他们现在知道了也为时已晚。”黑雾里有个尖嗓子附和：

　　“如今九殿主近在咫尺，想必也出不了乱子，只等迎了九殿主回界，咱众弟兄好回去领赏。”

　　尖嗓子话音刚落，另有一个声音立马说道：“领完赏再去人界寻几个村庄吃点血食，那岂不更加快活！”

　　接着就是一阵的哄笑，然而还未等哄笑声落下。

　　一道剑气带着呼啸便从黑雾上方斩落，在其前方的空地上画出一条深长剑痕，将整个山顶一分为二。

　　“越过此线，黄泉路短！”

　　“谁”黑雾顿住走势，一个尖嗓子喊道。

　　一柄古朴长剑伴着清朗话音从天而降，钉在巨石和黑雾之间发出铮铮剑鸣。

　　“太玄道府，剑非天。”

　　随后一道谪仙身影飘落，脚尖轻点在剑柄之上。

　　太玄道府？

　　大魔打量着前方的身影暗自盘算。

　　此地距太玄道府足有千里之遥，怎么会有人提前在此等候？难道？

　　他想到一个可能，但立即又暗自摇了摇头。

　　不可能，此事极为隐秘，只有各位殿主知道，为了不引人注意，苦水甚至都没有事先布置任何手段。

　　此人应当只是恰好游历至此。

　　“人界与苦水缔结过盟约，互不进犯，此次我等前往只为取回原就属于苦水之物。”大魔思索片刻，收了黑雾将自己一行数十人的身形显露出来。

　　“而且我等一路行来，人界一鸡一狗都未曾伤及，还请太玄道府行个方便，日后殿主自当登门拜谢。”

　　剑非天一扫眼前众人，心知他所言未曾伤及人界性命一事非虚，否则以太玄道府的实力，绝不会允许一伙苦水之魔在人界作恶。

　　他此前并未直接动武是恐大妖即将出世，不宜分心其他，若是能不战惊走来人，全力应付即将出世的大妖那自是最稳妥不过的。

　　现在看来想要对方知难而返到有些不可能了。

　　“你说这是你苦水之物？可有何凭证？”

　　“我看这巨石所发气息，不似你们身上的魔气，倒是更像是妖气。”

　　剑非天语气里透着几分寒意。

　　“不如这样如何，你们助我诛杀此妖，事后我太玄道府掌教定当亲临拜谢！”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此地离太玄道府千里，正所谓山高皇帝远，今日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此前的那个尖嗓继续出声叫道：“识趣的……”

　　“聒噪！”剑非天打断话对方话语，一道剑芒自脚底剑身激射而出，眨眼间便已近到叫嚣之人跟前。

　　剑芒入体，“砰”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爆体而亡，化作一滩血雨。

　　“你！”大魔气急：“很好，倒也省去了口舌之力。”

　　大魔一步踏入此前剑非天所画界线，手一扬一柄鬼头长刀瞬化而出。

　　“杀！”

　　一声启战，大魔身后众魔各自祭起武器向剑非天而去。

　　敌众我寡，剑非天不敢大意，随即运起长剑，饱提雄元，口中轻吐：“去！”

　　数道剑气化作电光眨眼间就已将对方数人洞穿。

　　还未等下一个动作，大魔的长刀已然近身，剑非天横剑一挡，铮然一声，剑非天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随即剑势一转，变灵巧之招以对。

　　刀剑相接，一者大开大合力沉千钧，一者宛若游龙轻快无比。刀者沉，剑者快！其余众魔只听得场中刀剑斩击之声连成一片。

　　剑非天剑走轻快，将攻势织成一道剑网，而网中人正是大魔。

　　大魔身在剑网之中只觉得无数剑光好似狂风骤雨，一势高过一势，他当机立断，决定以力破巧。

　　长刀回旋，挡过一波剑光，趁下一波攻势还未攻来，大魔身上魔气暴涨，一股惊天魔氛自手中长刀向四面八方溢出。

　　他长喝一声：“八荒魔笈·四野尽绝！”

　　只听得轰然一声，大魔此前释放的魔气化作邪火惊爆开来，一时间这小小的峰顶烟尘四起。

　　剑非天此前虽是攻势，但心思缜密，出手只带三分试探未尽全力，因此灵巧收住攻势，借着爆炸之力轻轻一荡，便已落到了对方攻击范围之外。

　　烟尘散尽，两方相对，各自打算。

　　大妖将出，若不能乘早将其斩杀，恐成大祸！

　　剑非天心思底定，决定先将眼前人速战速决。

　　另一边，大魔同样急躁，他们现在正处人界，九殿主造成的异象百里外便可看见，若是久战不下，恐生变数。

　　两人照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决然之色，再出手，便是不世杀招。

　　“嗬……”大魔口中吐出一股浊气，身上魔氛不断飙升，强行突破功体限制。

　　弥天魔气中，一尊百丈高的魔体恶相隐隐在其身后浮现，鬼哭魔啸响做一团。此招正是苦水无上魔武八荒魔笈的最终招：

　　“九魔吞日！”

　　另一边，剑非天沛然道元如同滔滔江水不断涌入横浮在身前的剑中，随着道元的灌入，一道、两道、三道……，不断的有剑光自剑中飞出然后悬停在自身周遭。

　　这同样是太玄道府至高剑诀：“剑化三千”

“去！”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道元对魔氛，极招相碰，霎时风云变色，天地一片愁惨。

　　整个悬天峰顶竟被两股巨力扯裂，开始崩解坠落。

　　大魔从尘埃中爆射而出，还未等他在空中稳住身形，一道红芒刺破长空便往西边疾驰而去。

　　“九殿主！”

　　嘴角的血迹都未来得及擦，大魔一个转身变成来时的黑雾，卷起剩余几名惊骇未定的苦水魔人便向着远方的长虹追去。

　　“追！”

　　剑非天亦嘴角溢血，不过他知道大魔比他伤的更重，对方功力不如他，此番又强提功体，硬抗剑化三千之招，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被他击飞，反而比他先一步追了出去。

　　当下也化做一道流光追赶长虹而去。

　　两日后，悬天山以西三百里，幽州林青城来福客栈。

　　“小二，结账。”二楼靠窗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喊道。

　　“唉，来了，客官。”小二看着满桌的空盘子一边翻动一边嘀咕着：“这个是脆烧鸭，这个是清蒸鲤鱼……”

　　半晌后说道：“客观您一共点了二十一道菜还有一坛酒，总共是十两四钱银子，收您十两，四钱银子卖您一个回头客。”

　　“算清楚了？”红衣女子满意的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肚皮，又打了个饱嗝。

　　小二弯腰点头：“小的算清楚了，一共是十两银子，您看？”

　　“行吧！”女子看了一眼窗外的人流又回过头来搓了搓手：“那麻烦您再算算，我要在你们这洗多久碗才够付这顿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