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离开长安吧,他劝了自己一千遍,终于收拾起了行囊,可是行囊却那么重,重得使他觉得前路那么难那么远。
从翰林院走出去的时候他听到那些同僚们嘁嘁喳喳的嘲笑:那个不可一世的人,那个恃才傲物的人,那个酒鬼,那个狂徒……他终于走了。是啊,李白在世俗人的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不知是谁谗言了他,是杨国忠兄妹?是高力士?还是别的什么人?随他去吧,结局已经写好,纵便有千万般不舍长安只能说再见。
玄宗的赐金放还使他觉得颜面扫地,他是有满腔热血的,他是要为这繁盛的帝国成就不世功业的,可是这偌大的帝都竟然容不下那样一个梦想,颜面扫地?可是颜面能值几个酒钱。
李白乘车,以他的个性是不会讲价的,他的身影在长安的尽头渐渐消失,长安那个繁华的都城在他的视觉里也渐渐消失,友人挥手告别可是却没有人懂得他内心的失落和失望。
长安是一个美人,美的入骨入心,念的是她盼的是她望的是她,魂梦里都是她,甚至整个世界都只为她而存在。
那日,秋,夜凉如水。
李白无眠。是睡梦拒绝了他,还是他排斥了睡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苦楚像一粒沙子在内心揉搓,路走的越长越是煎熬。
把长安比作一个美人来爱恋,他是留恋长安的繁华吗?他是贪恋荣华富贵吗?他在意谪仙人的虚名吗?
虫鸣凄切,他睡的竹席之上透着寒。人说道,诗人内心敏感而纤细,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触动情怀,只是你不能写他的诗,自然不知他内心的喜乐。他不是无病呻吟的哀怨,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在一个人的深梦里,是有那样的场景,本着不屈己不干人的态度被拜丞相,他证实了自己是管仲乐毅之类,他把本是一派繁盛景象的大唐推向了鼎盛,人人为自己称赞,而后的是“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曹”的崇高。
他想象着那样一个理想的大唐,他想象着自己功高盖世最后于天子的厅堂之内一杯酒下肚,杯子碎在地上,背影消失。从此放荡于山水之间,弹琴赋诗,逍遥自在。
他心目当中的大唐是什么样子,除了繁荣繁华,也许更是一个童话般的帝国,又也许是一个浪漫的帝国像诗,像他自己勾勒出来的唯美图画,到底哪个是?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一轮满月自东方而升起,窗前,那盏不明亮的灯和着月光闪烁着。他感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求而不得的美人,她高坐云端,可望而不可即。
他仍然是那个豪迈的李白,激昂的李白,他不肯认输。他还是那个孤独的李白,孤独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只对着月自言自语。
李白说:“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在夜里,醒着,这一夜的李白不知道,他的这一生都那么不尽如人意,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变得破碎,在他此次离开长安的多少年,大唐不但没有到达鼎盛反而走向衰落。他知道“惟有饮者留其名”,但是也只是因为是一个饮者而留名。
他的牵肠挂肚变作内心的呻吟,渐渐地听不到虫鸣呓语。听到的只有相思和催人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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