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3）

（1）

江城政法大学有一类学生，来处与去处都很神秘，周围的同学与他们相处到毕业，也不知道他们来处不知道他们是带着什么使命来的，毕业后，他们的行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们是国家定向培养的，直接服务国家，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听到他们的一点点零星消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这条轨道互不交叉，又互相平行。

各自天涯后，同学群里，每天都很热闹，同学们说东道西，唱南吟北，再或者案例探讨，一团和气，所以群名叫“军机处”。

凌晨三点，宋菲菲还没有睡，正在准备第二天要开庭的资料，把案子细节一再梳理，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这么晚，谁还没有睡？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是“军机处”一个同学在群里问道：“你们知道王海星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很久没有消息了。前两天我在路上看到一个人，长得很想他，但是没敢认。”宋菲菲，皱了皱眉头，没有回，关了微信，继续整理材料。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扰乱了她的思路，她想了想，还是艾特了同学，回复道：“你莫不是看错人了吧！才不敢认。”她还加了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发送出去。群里安静，同学没有再回复。群里一片安静，是啊，这个点钟，谁还会醒着呢？宋菲菲收拾收拾，准备休息，刚起身，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宋菲菲拿起手机点开，她同学回复艾特她：“也许，毕竟和他在学校差距太大了，可能正是遇见了长得像的，这个和他很像是个混社会的。不过，他确实很久没有消息了。”宋菲菲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只简单回复他：“快睡吧，明天还要搬砖，以后有消息都互通一下。晚安。”这几句简单的回话，并没有在“军机处”引起太大的关注，因为大家都认为是比较忙，所以没有联系。

光影簌簌，又见冷冬。

忙完工作，宋菲菲对着电脑发呆，想起很久没有登录给过QQ,心血来潮登录一下聊天窗口好几个头像闪烁，一个一个点开，都是问：“在吗？”一看留言日期，都已经沧海桑田了。点开最后一个头像，宋菲菲愣住了，是王海星的留言，距离上次同学们提起他已经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在QQ留言时间却是最近几天的晚上，宋菲菲仔细读着他的留言：“没有城市的灯光，星星格外明亮。”嗯？星星很亮？她侧脸看看堆在手边小山包一样的材料，再看看他的留言，气不打一处来，回复他：“你在旅行，而我却在搬砖，你还告诉我，你这个刁民！（捂嘴偷笑的表情）”

宋菲菲不等他的回复，伸手拿起手机点开“军机处”，跟所有人说：“王海星日子很潇洒，在旅游，看星星，他在QQ留言了。”瞬间，群里被宋菲菲的这句话点着了热情，一下又热闹起来。

“他丫的，在哪里看星星？这么有情调，都是法律民工，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哈哈笑的表情）？”

“他在哪里旅游？”

“不上班？”

“真是个潇洒哥儿。”

“他要再没消息，我们怕是得给他报失踪了！哈哈……”

…………

大家知道他那么一丢丢消息，都特别的兴奋，因为一个都不少。但是，谁都没有疑问，为什么王海星本人，一直没有发言。

转身，宋菲菲从“军机处”来到“六扇门”，在群里喊道：王海星，快出来，这里是六扇门，不是军机处！快坦白去哪里旅游了？

苏萌回复道：旅游？回来带特产！

何时了疑惑的问道，菲菲，他手机很久打不通了，你怎么知道他在旅游？

宋菲菲回答，QQ留言。

何时了，哦了一声。

群里大家闲聊一阵，然后各自忙去。王海星还是没有发言。

日子继续不紧不慢的过着。

（2）

春节，近在眼前。

宋菲菲在年前最后一次出差开庭，开庭的地点是一个基层法庭，她最怕收到的的传票上写的是“法庭”两个字，因为这样的开庭地点都是在偏远山区的乡镇村。她想坐飞机到了要开庭地点的省会城市，因为不知道路上会有多坎坷，所以她没有在省会城市停留，打了个车直奔火车站，两个小时的颠簸，到了管辖开庭地的地级市，出了火车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算算，为了赶七点的飞机，三点半就起床，到现在，刚好赶了大约一半路程，她向车站值班的警务站民警打听了剩下的路该怎么走，也真是真是一言难尽，这个基层法庭，所在位置是个镇，可这个镇距离现在的位置，还有六个小时的车程，而且，一天就一班交通车，早上十点发车，宋菲菲听完民警的简单描述，快晕倒了，早上十半点发车？现在是快下午六点了。一位赶火车的大妈听见宋菲菲的问路，好心告诉她，姑娘，你要去的这个地方，有黑车能到，车费要贵些，不过你这个时候出发，可能要半夜才能到了，不如你在车站附近住一晚，明早你再去。宋菲菲一听，有道儿，向大妈仔细问了坐黑车的方向，向大妈道了谢，一咬牙，走！

一路颠沛，因为有山，太阳落到山背后，天就渐渐黑了下来。宋菲很困，但不敢睡，她的手机电量应该能撑到目的地，一路上时不时在“六扇门”里留言告知踪迹，几个人在群里说些笑话，缓解宋菲菲的紧张。

山路难走，外面一团漆黑，宋菲菲摇下玻璃窗，往外望去，却能看见月亮挂在山头，照出山体隐隐轮廓，黑黑的山体中，偶尔有几处蓝光忽闪，宋菲菲并不感到害怕，只是叹了口气，准备把车窗重新关上，因为山间因为深夜而温度骤降，有些阴冷。

司机听见宋菲菲的叹气，开口笑道：“姑娘，你放心，我们虽然是黑车，但是有职业道德的，一定把你平安送达目的地，你别叹气，路是有点远，出门确实不容易，你是回家过年吧？看你就是大寨子人的打扮。大寨子是好，可是没有家好，比如大寨子就看不到家乡的星星，你从窗户抬头看天，虽然是冬天，但是还是看得到银河。”宋菲菲一直没有答话。

银河？宋菲菲一听，似乎想起什么，喊道：“师傅，能停一分钟？就一分钟！求你，我看看天。”

黑车师傅一脸纳闷，连声说道：“姑娘，别急，我停车，你看吧！”

车刚停稳，宋菲菲打开车门，跳下去，站在车边，使劲抬头看天，是，确实是！银河！星星！

宋菲菲收拾起激动的情绪，重新上车，说：“师傅，谢谢，麻烦你继续赶路吧！”

黑车师傅没有看懂宋菲菲一系列的反应，也不好多问，车内气氛有点儿沉闷。

凌晨一点左右，终于到了小镇，宋菲菲已经疲惫到极点，走在已经入睡的小镇，想起一句诗“独在异乡为异客”，再贴切不过。不远处有个店铺亮这一圈小彩灯，宋菲菲背着包，加快速度，使劲儿小跑几步看清上面写着俩个字“旅店”，她生怕，那盏灯突然熄灭，她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请问，有人吗？”宋菲菲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柜台下面睡意浓浓的声音回答道。

“太好了！”宋菲菲差点儿雀跃起来“老板还有房间吗？我要住一晚。”

“嗯，三十一晚！押金三十，一共六十，退房时候退还押金。”老板边说边从柜台下面坐起身体。

“啊？三十？”宋菲菲有点儿惊讶。

老板听见“啊？”，打了个哈欠，打量了下宋菲菲，抬手一挥，说：“大半夜的，一小姑娘，算了，收你十五吧！押金给二十。”

宋菲菲没敢再继续惊讶，连哦了两声，赶紧付钱。

老板把门房钥匙递给宋菲菲：“二楼左手第一间就是。”

拿了钥匙，宋菲菲上楼，简单收拾收拾，合衣而躺。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问了老板法庭所在方向，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土路才到达目的地。

开庭还算顺利，一个小时内结束，小镇法官是个好人，看宋菲菲一路风尘仆仆，有些疲惫，知道她一个姑娘不容易，说道：“宋律师，你一姑娘也不容易，第一次来这里吧！这里到城头，一天就一班车，错过时间，就得等明天，走，我送你到车站。”宋菲菲心头一暖，向法官道了谢。赶上了那一天一班的交通车。

天亮了，宋菲菲才看清这是怎样的一个小镇，虽是个镇，但地处深山，仅靠一条山路，与外面的世界联系在一起。宋菲菲不敢在回头看那个小镇，她不敢去想头一天晚上坐着黑车走在这条山路的情形。后怕！

（3）

回到江城，宋菲菲特意去看了何时了和李源他们两口子，有些想法，她想得到证实。

同学相见，一番热闹是少不了。看到平安回来的宋菲菲，李源严肃又责怪她，“菲菲，你平安回来就好，你一个人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开庭，你可真够胆儿大的，你好歹也带个小伙伴呀？一个人那么远，把我们都担心得不行，时了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以后可别在这样了哈！”

时了拍了拍李源，“你烦不烦，回来就好，菲菲又不是小孩，这饭你还让不让咱们好好吃啦！”

宋菲菲拉住时了的手摇着说，“李源，我知道啦！时了你别说他了，他说的也没错，我现在想起都后怕，以后我保证，绝不单独行动。对了，李源、时了，有个事儿我想和你们商议一下，不过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何时了很少见宋菲菲这么严肃的跟她说事情，她转头看了一眼李源，回头说，你说！

宋菲菲，把在去基层法庭开庭路上看到银河的样子，给他们俩做了描述。

李源疑惑，菲菲，你想说什么？

你们还记得，上次我再“六扇门”里告诉你们，王海星的消息，他在看星星，时了当时回复了一句他电话早就无法打通，而他告诉我他看星星是用QQ给我留的言，本没有什么特别，这次我出了这趟远门，我也看见星星了，是在山里。那么，而且，“六扇门”和“军机处”因为有他的消息而聊了很久，可他却一直没有出来说一句话，不对劲，而且，我们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他的一点点消息，除非故意不让找到，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人这么隐藏？宋菲菲认真的说道。

李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何时了，“你啥时候和他联系的？”

何时了拿出手机，翻看，“上次咱班的班花胡婷婷来出差，她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喜欢王海星，就想借此机会约出来吃个饭见见面，我给他打电话，就没打通。”

李源又问，后面还打过没？何时了摇摇头，说，我想着可能都挺忙，后来也就往心里去，要不我现在再打一个试试。

说着，何时了拨通了王海星的号码，三个人屏住呼吸，盯着手机屏幕，“……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何时了说，上次也是这样，也不是关机，也不是停机。

李源想了想，叮嘱何时了和宋菲菲，你们俩不要去问谁，也不要去乱说，更别慌，我来想想办法，查下他的消息。”

何时了和宋菲菲互相看了一眼，认真的点点头。

（4）

宋菲菲回到家，仔细想，今晚和李源他们两口子的这些，会不会显得自己沉不住气了，万一王海星好好的呢，只是暂时联系不到而已，忐忑不安，决定还是再与何时了聊聊。

然而，何时了并不觉得宋菲菲是小题大做，她和送菲菲想的是一样的，宁可信其有，她安慰宋菲菲，别担心，早点睡。

调查一个人的行踪，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刻意隐藏的行踪。等待寻找消息的日子里，他们聚会过一两次，但是大家都避开不提王海星，宋菲菲知道，若有消息，不等问，李源自然会说。

春节一过，江城渐渐开始回暖。

夏天悄悄来了，温度又开始与这座城亲密无间起来。

“叮！”微信响起。

“菲，速来家。”宋菲菲看到何时了的信息，电脑都没关，背起包包，往何时了家赶去。

一进门，宋菲菲迫不及待的拉着李源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李源没有回答，拉过宋菲菲，让她先坐下。

“哎呀，你俩总有一个得开口吧！这大热天的，本来就焦躁的很，你们还火上浇油。”宋菲菲有些发怒。

“李源，你说吧！”何时了看着李源。

“王海星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有使命的。菲菲，你的猜测没有错。”李源红着眼圈，忍住难过，慢慢的告诉宋菲菲，“他在边境缉毒，身份暴露，没法回来了。”

“他给你发信息的那时候，可能是最后时刻了。”

宋菲菲和何时了沉默的坐在一起，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李源也不说话了，三个人就这样默默的，谁也不先开口。

许久之后，宋菲菲问：“我们要不要在群里告诉大家？”

李源说，找个机会当面给大家说吧！

又是沉默。

（5）

“叮！”

“菲菲，我一直想问你，王海星就一句’没有城市的灯光，星星格外明亮’，你怎么就知道他可能不测？”看着何时了的消息，宋菲菲回复了一个笑脸，没有再多说其他。

……

那天，宋菲菲忙完工作，登录许久未登录的QQ……

“咳咳…”    QQ响起。

王海星：“没有城市的灯光，星星格外明亮。我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你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