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的香,丁香的香,是最近常闻到的。昨天晚上从路边走过,浓郁的、扑鼻的、带着甜腻味的槐花香迎面而来,你的心肺是必然要张开的,它太热烈了,你无处可逃。
由南到北的一条河依城东而过。比较开阔的河坝上全是碗口粗的洋槐树。这片傍河而生的槐树呈哑铃状延绵几公里。谁栽的不知道,为什么叫洋槐也不知道。小时候只知道县城东河坝那块儿是一片热闹的地方,尤其是逢集的时候。疏密刚好的树林,浓密的树荫遮着夏日的阳光。有些岁数大了,戴着草帽,披着粗布汗衫的老人在树下蹲着抽旱烟。靠着河堤有卖柴草的,卖席子的,卖背篼的。卖小猪娃的,卖鸡的地方远一些,但有时小猪的声音叫得厉害。一匹高头大马,打扮的花花绿绿、叮里啷当,在主人的牵引下骄傲地来到一片空地上,那是来给草驴配种的。老老少少的人就跟着来看热闹。傍晚时分,树林中有几块稍大、方正的地方便是耍拳习武的所在。有耍鹞子拳的白胡子老人,有耍红缨枪的精干小伙。
食不果腹的日子里,那弥漫着香甜味道的槐树林的槐花便成了许多人家锅里的菜。大人孩子都在用头上劈有叉叉横着夹一根短棍的竹竿来夹折槐花。折下来当然就先吃一把,有甜味,有香味。然后再捋到竹笼子里提回家替代洋芋或酸菜,与包谷面和在一起蒸疙瘩子,那是困难时期百姓人家另一种新鲜的吃食。
天冷了,树林中泛黄的树叶子便是许多孩子背上背篼拿起扫帚去争抢的弄回家晒干后烧炕的燃料。有些干枯的树枝就弄回去当柴烧。
林子一边是河,一边是河堤,百十米宽十余里长的槐树林是我们少年时的乐园。在河里蹚河,过离石,游泳,钓鱼,在河边捉蝌蚪、蚯蚓,看洗衣服。完了就在树林中追逐打闹。
现在想想,那么一大片的树林,对于一个不大的县城,可以称之为县城之肺。对于人口还不是太多的那时的人们,那密密的槐树林应该是他们的一种乡愁。
碰上陈忠实、贾平凹、陈应松那样的大家,槐树林也许会演绎出曲折动人的故事。因为它毕竟见证着小城最为动荡的几十年的沧桑变化。
说到那片林,就不能不提到一个叫牟占林的老者。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我们上高中了,他开始管那片槐树林了。老人瘦,稀疏的头发梳成整齐的背头,戴一副老式石头眼镜,眼睛炯炯有神。他留着山羊胡,扛着一柄小锄头,戴着红袖套,整天在林子里来回走动着,似乎那林子是他的孩子或者是他自己的身体,容不得任何人的侵犯。生活也好一点了,市场也搬出去了,捋槐花,扫树叶,折树枝,在林中打闹,都是不允许的。看到有爬树的,放羊的,他就严厉地呵斥出去。他厉害的样子让人害怕。那几年,在他的看护下,别说树木,就是林子里的草都长得很高。人们不一定记住他,但那片林子肯定视他为守护神。多么让人尊敬的老人!
可惜啊,那片林子也已荡然无存。认真的老人谁还记得?
我去过地震后的被称之为“藏乡江南”的舟曲。县城周围光秃秃的山难看地裸露在你的面前,哪里有江南的味道?但我相信它是有过江南景象,江南味道的,因为原来这些山上都是茂密的松林,因为隔壁的迭部郁郁葱葱。后来才知道,当年的林业局、林场都是以伐木外运为主的,而且都是剃光头式的砍伐。能有江南吗?能不有地震后的泥石流吗?还有那样认真执着的守林人吗?
十年树木,岂止十年!我看在干旱少雨生态脆弱的地方,树木的难度不亚于树人!
我难忘的还有那留在槐树林里的青春的气息。在树林里摇头晃脑背书背题迎接高考冲刺的紧张复习;在树林里错失与钟情女孩的第一次的约会。也是槐花飘香的时节,也是青春萌动的季节……
人挺怪,过去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过去用过的破旧东西,若干年后竟变成了亲切的回忆。小县城的一片槐树林有什么呀,后来的人不就因为所谓的开发建设而一夜之间让它消失了吗?
可是,每当槐花的香甜突然袭来时,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小县城的那片槐树林。
网友评论
艺浩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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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写得也很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