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薄的一本书,读了很久。
一直没敢动笔,尽管这本书已经看完了好久了。怕会误读。
再次翻开这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作者加缪(Albert Camus)的简介。
“烟不离手,笑看人世,洞悉人性,拥抱荒诞的文学大师。”
十六个字,也恰好勾勒出本书封面加缪的形象,嘴里叼着一支烟,扭头淡淡看过来,似笑不笑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漠,眼神很有穿透力,似乎看透一切,也看淡一切。
我一直觉得这个形象,与书的主人公默尔索的形象是很契合的。
淡漠、孤独、置身事外。
面对情感、道德、信仰甚至罪行,他都仿佛一个无所谓的过客,灵魂从他的躯壳剥离开,退后肉体一步,淡淡的斜着眼看着自己,以及自己面对着的荒诞世界。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是自己的局外人,也是灵魂的异乡人。
“今天,妈妈走了,又或者是昨天,我也不清楚。”这是整本书的开头,一直以来被人们称道。
这是默尔索的陈述,也只是他的陈述。没有感情听不出伤心,他只是在表达事实。关于其他,他都不清楚。
他不清楚妈妈的确切岁数;他不清楚妈妈在养老院的生活,近乎一年没有来看她,在院长给他讲述时他几乎无心听下去;他不想要再见妈妈最后一面,也不懂来吊唁的女院友为什么要哭。
他只是要为妈妈送葬,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跟老板请假以及跟玛莉说起时,他只是在强调“这不是他的错”。
送葬结束他甚至有点喜悦,因为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送葬结束第二天,他就可以约玛莉一起去影院看喜剧电影。妈妈已经下葬,他的“结论是:我的生活就跟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改变。”
情感于他,仿佛真的是无所谓的。
这一点在他和玛莉的爱情以及与雷蒙的友情中也有体现。
女友玛莉问他是否爱自己,他说“这问题没有意义,可是自己觉得大概不爱”;朋友雷蒙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好哥们儿,他说无所谓。
在情感中,他是一个局外人。
于他而言,拥有并没有让他觉得多好,失去也不会失落。
这种“超脱”应该是最让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
村上春树的作品《挪威的森林》一书中也有类似的一点,主人翁渡边彻说自己不讨人喜爱,绿子回答“那是由于:在别人眼里,你是个不被喜爱也觉得无所谓的角色。或许有些人对你这点感到棘手。”
默尔索就是这样的,不被情感所束缚。而这一点,也成为他杀人后的一条被审判的罪状。
他杀了人。那个与雷蒙有过节的阿拉伯人。
没有仇恨没有动机,他向那个阿拉伯人开枪,只是因为觉得天气太热,太阳太刺眼。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有罪的,被监押之后他的思考模式还是和自由人一样。
看到这里你肯定会感叹,这真是一个怪人!
是的,默尔索是一个怪人,他的女友玛莉这样觉得,他的律师这样觉得,法官、记者、近乎身边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律师要他说他在妈妈送葬那天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刻意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感。默尔索拒绝了,因为他说这不是真实的。
律师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反感,他不懂,因为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啊。
律师代表着大众的看法。
法官一落座就说,“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您本人。”
法官问他是否信上帝,当默尔索拒绝时,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愤慨,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相信上帝。”
法官是基督徒,基督徒在他们的国度代表着大多数民众。
而默尔索与大众不同,与人人都认为合乎情理的事情不同。
可是默尔索又用他的荒诞,向我们展示了世界的荒诞。
在第一次开庭时,养老院院长作为证人发言,提到默尔索“不想看妈妈最后一眼,抽了烟,在守灵时睡着了,并且喝了牛奶咖啡。”
接下来法庭上开始讨论喝牛奶咖啡、抽烟的细节。
那一刻,默尔索第一次明白自己是有罪的。
因为陪审团的结论是“陌生人可以送上咖啡,但是为人儿女,在孕育自己生命的遗体面前,却应该加以拒绝。”
这也是我第一次确切的认识到默尔索所面对的荒诞世界。
我记得莫言曾提到,在他小时候曾全班去烈士展览馆参观,在参观的时候,全班的孩子都在哭,他也哭了,因为不敢不哭。而有一个孩子却没有哭,也因此被报告给了老师。
莫言后来写到,当所有人都在哭时,要允许有的人不哭。
当少数人特别是一个人与大众法则产生冲突时,我们都首先认为是这个特立独行者错了,理直气壮并且理所当然。
很少甚至从不会去想是大众法则的问题。
就像斯索以的书评中说的那样,“个人只是天幕上的一颗星星,当我们责难星光黯淡时,加缪提醒我们,天幕本身才是浑浊和暗淡的,我们的目光才一下子从星星那里,转向了整个天幕。”
我想也是因为这样,默尔索最后面向牧师的爆发才显得那么惊艳。
“我不知道所谓罪过为何,只是被告知自己犯了罪;因为有罪,所以得为此付出代价,没有人有权再对我做出更多要求。”
“过去我是对的,现在我还是对的,我一直都是对的。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只要我愿意,它也可以是另外一种。”
“他人之死、母亲之爱、他的上帝、他人所选择的生活、他人所选择的命运,与我何干?”
我知道这个世界我无处容身,只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跟着加缪的思路,再往前一步,默尔索的呐喊或许可以概括成这样:
你凭什么认为你是对的?又凭什么以你以为的标准来认定我是错的?
就算你认定你是对的而我错了,又凭什么非得让我也按照你的标准判定自己错了?
默尔索终于看懂了这审判的荒谬与失衡,终于确定了自己生活方式的全部正当性。
也终于赢得了这一场对灵魂进行的宗教的审判。
而这场审判的胜利,远比之前对他肉体进行的法律审判重要的多。
“每个心智健全的人,多多少少都曾期盼所爱的人死去。”
每个正常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荒谬的。
每个孤独的灵魂,在沦为大众之前,都是自己的异乡人。
加缪就用默尔索这一个人的荒谬,揭开了整个世界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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