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早上在学生餐厅吃饭的时候，吃着香喷喷的馒头，就着可口的小咸菜，突然有种特别熟悉的味道。啊，是和父亲一起吃饭的味道，第一次随父亲进食堂吃饭时就是这样。那时有粗粮和细粮各一半，我吃馒头，父亲吃窝头。不知不觉40年了，父亲也离世近10年，一时悲痛难抑，泪水迅速溢满眼眶，匆匆喝完豆浆，低头从学生中间穿了回来。

上初中时实行寒假和暑假，放假后我便有机会随父亲到他工作的地方住几天。父亲和共和国同龄，高小时赶上1960年低支标，没上到头就回家务农。几年后邯钢向村里招工人，经村支书推荐后，成了邯钢的一名正式工人。开始时是养路工，后来做锻工。一生勤勤恳恳，家里的墙上贴满了奖状。

在一个不足600口人的小农村，那时政治挂帅，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家里有个当工人的父亲是很自豪的。每星期父亲回来时总是带回些点心，我也经常向小伙伴炫耀分享。奶奶也常乐呵呵的，大儿子当工人，二儿子在北京当兵，自己还在北京住过几天，还看过不像电影的影影（后来知道是电视）。在七十年代初期，村里人哪有这个福气？

父亲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好过，经常找各种理由加班挣点加班费，节假日双工资更是少不了他。在单位是生产能手还是多面手，什么东西都能捣鼓出来，和领导同事们的关系都很好，后来做了十多个人的工长。

考上大学的那年是父亲最为高兴的一年。从没许诺过的父亲答应为我买块手表，毕业后再买辆自行车，之后便开始忙着为我建婚房。那时像我这样的同龄人都定了亲，舅舅也着了急托人说媳妇。父亲却坚持必须是吃商品粮的，不要像父亲那样地“两头忙”。

那时刚和叔叔分了家，没有一点积蓄。父亲便在单位买了些废旧铁道轨，每天下班后用80磅的铁锤砸开，获得里面的钢筋，然后带回来预制水泥檩条和水泥板，最后在我毕业那年盖起了五间平顶房。现在的那座房还在老家，砖垒的院墙早已坍塌，现在可能影响了美丽新村建设，但那可是父亲几年辛苦的结晶。现在数数，从我父亲手里盖了4座新房，在七八十年代，这需要多大的付出。

1994年春天，我在城里岳父家住。父亲过来告诉我，说肺上长了个瘤，需要做手术让我签字。我心里一下就慌了，但脸上一点也没敢显出来。没有刻意安慰父亲，很平静地和父亲一起到了邯郸。

第二天上邯钢医院。大夫支开父亲告诉我，说你父亲不行了，肺癌晚期，最多3个月。我很冷静地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他说可以到省四院看看，不过没有很大地把握。

我和父亲单位的领导见了面，说了我的意见。单位派了位父亲的徒弟随行，和母亲一行4人到了省四院。经过42天的紧张焦虑，切除了左肺的父亲康复出院。出院时我问主治医生需要注意什么，陈大夫说，不可以抽烟，喝酒少点还行。

之后父亲休整了一段时间后要求上班，领导让他看大门。因不满私自运出公家的货物和某些领导不和，办了病退，就一直赋闲在家。平常就是溜个鸟，打个麻将，逗逗弟弟的儿子。我周末回去带上一件酒，几个菜，爷俩就分一瓶，母亲有时也喝一盅，但都是高兴时我硬劝才喝。

弟弟在村南开了个预制厂，效益越来越好。父亲又像奶奶那样乐开了：大儿子是大学生公家人，二儿子开厂子当老板。家里安上了电话，乡亲们有事便来用，父亲也经常跑去喊人，几乎成了公用电话的接线员。

2009年春天出了正月后，父亲理发时，母亲发现头皮发黄。到县城看了后，认为是急性黄疸型肝炎。医生建议上邯郸住院，父亲却坚决不去。那时我弟弟刚买了一辆别克车，父亲在副驾驶坐。我在后座劝父亲上医院，车在快速行驶中，父亲推开门，说要去就从车上跳下去。我们没办法，到一个小村用了个偏方，在临村输液，一周后没有效果。我觉得肝脏出了问题，强制到邯郸住院。

父亲很信任我，坚持不去邯钢医院，弟弟安排进了传染病医院。几周后出现了肝腹水，父亲叹息说麻烦了，我们转进了重症急救室。

3月24日凌晨，在父亲身边守候的妹妹打来电话，说父亲口鼻出血。我知道回天乏术了，必然是肺静脉破裂的结果。实际上这段时间，医生们一直在改变各种治疗方案，很多时候征求我的意见。只要撑过这几天就能慢慢好转，结果失败了。

我赶到时父亲很清醒。跟父亲说我们出院吧，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母亲说先回家收拾收拾，和弟弟先走了。我和父亲聊了会儿回家后地打算，父亲说要休息一会儿，我出了病房。

约半小时候，妹妹惊慌地来喊我，说父亲不出气了。我喊来医生，抢救未果。父亲去世了，享年60岁。

在2018年4月26日的中午，用这段文字，来表达对父亲的思念。

父亲，您的4个儿女现在都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