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头和父亲田柱子一起来到县里的第一商店,这家商店距离学校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二丫头听宿舍同学说过第一商店,她们经常去那里买东西。二丫头到县里读书后,校门都很少出,更别说和同学逛街买东西了。还没有到第一商店,二丫头远远的就看到一座三层大楼,大楼外表镶嵌着白色的瓷砖,这个楼房比周围的楼房都新,应该是新盖没几年。大楼二层悬挂着一个长五米宽一米的大牌子:第一百货大楼。大楼一楼敞开的大门,人流涌动,进进出出,都是来第一商店买东西的顾客。走进第一商店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型家电区,收音机、电风扇、黑白电视、电源插排等,错落有致的摆在柜台里。每个柜台后面站着商家,卖力的给柜台前的客户推荐自家的商品。走过门口的家电区,再往里走,有五六个柜台,是专门卖表的。二丫头朝柜台走去,田柱子却拽住了她。
“我们先上楼找一个老乡,是咱们屯东头四队的徐大芬,你叫大姨就行,现在她在商场二楼卖自行车,来城里好多年了,现在户口都变成红本了,她对这里熟,我们找找人家,还能帮忙找找人,便宜点。另外,人家也见过世面,能帮咱挑个好的手表。”田柱子说。
“爸,我们跟人家又不熟,别麻烦人家了吧,再说,不就买个手表吗?用得着找人这么费事吗?”二丫头一脸的不情愿。
“没事儿,都一个屯子的,老家人,她肯定能帮我们参谋参谋,再说了,能便宜一块是一块,要是能便宜五块十块的,还能够你几天的伙食费呢。”田柱子很坚持。二丫头看父亲这样,也不得不跟着去了。二丫头想,这幸好农村人不怎么来县城买东西,要不然每次屯子里来人,都要找所谓的见过世面的徐大芬帮忙,那她还不得烦死啊。
到了二楼,在卖自行车的区域,找到了正在招呼客人的徐大芬。徐大芬四十多岁,烫着时髦的卷发,涂着红嘴唇,个头不高,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穿的干净利落。徐大芬看到田柱子走过来,倒是很热情的打着招呼,“柱子,这么有空,来城里办事啊?”“是啊,我家二丫头在咱县二中读书,这刚开学一个来月,我过来看看,今天打算给她买块手表,我们这农村人,也没买过这么贵的东西,想让您帮忙参谋参谋。”田柱子笑着说。“成,没问题。不过我现在这正好有个客人,等我招待完的,我就带你们去。你们先在旁边稍等一会儿。来,这有椅子,你们先坐着歇一会儿。”说着,拿过来两把椅子,递给了田柱子。田柱子接过来,和二丫头在旁边坐下等着。徐大芬接着招呼客人,她这里卖的是女性自行车,永久牌,26的。徐大芬是个推销好手,介绍自行车介绍的头头是道,让客户感觉物美价廉,不从她这里买,都亏得慌。所以,不一会儿,买卖就成交了。客户满意的推着新买的自行车,结完账离开了。
“你看,我这一天忙忙叨叨的,现在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都下岗,钱不好挣啊。”说着,她把刚收到的卖自行车的钱放到兜里。“王姐,你帮我看一下摊位,我这来了个老乡,下楼一趟,一会儿就回来。”徐大芬跟旁边一个柜台后面站着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说道。“好的,你去吧,有我呢。”王姐随口答应着。“柱子,我们下楼吧,我帮你们找一个靠谱的柜台,我们先去看看。”说着,徐大芬在前面带路,往楼梯走,田柱子赶紧叫上二丫头跟在后面。徐大芬边走边说,“柱子啊,你这是有正事的父母,能让孩子来县里读书,真是有远见。我听老家人说了,你家孩子个个都跟你似的,聪明,都学习好,你可得好好供啊。”“这做父母的,就是盼着孩子有个出息,我这也不求多的,就希望她们不像我这辈子在农村整天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走出农村,混个城里人就行了。像您现在户口都是红本了,多好。”田柱子恭维地说道。
“红本有啥用,现在这个都不时兴了,像我这样没太多文化的城里人也不行,下岗了,日子也不好过。还是得有文化,考大学,到大城市,那才有出息。是不是丫头?”徐大芬说道。二丫头笑了笑,没言声。“你家丫头叫啥名?”徐大芬问。“田玉英。”田柱子答道。“哦,丫头,这以后,在县里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我就在这一商店二楼。咱们都是一个屯子里出来的,都是老乡,得互相照应。”徐大芬说。“快谢谢你大姨,这以后真少不了麻烦你。”田柱子说道。“谢谢大姨。”二丫头不好不说这句话,其实,在她心里,觉得父亲根本没必要为了买手表这点小事找个人。不过,田柱子觉得来城里办事,有个认识人,他才放心,而徐大芬估计也为这种被需要和尊重而感到高兴,没有不耐烦和反感的意思。
三个人来到一楼卖手表的柜台,徐大芬走到中间的一个柜台停了下来。“李姐,给你招揽了一桩生意,买块手表。”柜台后的店主满脸堆笑,“谢谢她徐姨。”她看了看徐大芬旁边的田柱子和二丫头,一看田柱子的打扮,就是农村人。“咋,老家的亲戚?”李姐问。“是啊,一个屯儿的,孩子在咱县里二中读书,成绩老好了,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这不,孩子读书,平常得看个点啊,所以来你这里买块手表,你给推荐个物美价廉的,适合中学生用的,好用,便宜。”“想买电子手表还是买机械手表啊?”李姐问。“机械手表吧,电子手表还得总换电池,孩子学习忙,哪里有时间折腾这事。机械手表好,上个劲就能走。”徐大芬直接就替二丫头做主了。“那这一排都是女士的机械手表,六十到二百多的都有,你们自己挑挑,看喜欢哪一款?”李姐说。
“来,丫头,自己来看看,喜欢那个?”徐大芬说着,把身背后的二丫头拉到柜台前。二丫头看着一块块手表,并没有看样式好看与否,而是两眼一直盯着手表下面的价签。最便宜的六十元,最贵的二百九十多元,她伸手指了指六十元的手表,“大姨,就这块吧。”二丫头说。
“这丫头可真懂事,挑了一块最便宜的。李姐,我这老乡家学生多,家里困难,供孩子读书不容易,你给个成本价,四十五元,你看怎么样?”徐大芬说。“她徐姨,你开口了,肯定给你面子,但是我们这也是小本买卖,你这也在一商店上班,还不知道咱们嘛,咱们都是挣的辛苦钱。五十五块吧,我也不多要了,给你便宜五块钱。你看咋样?”
“还是有点贵,人家孩子学习可好了,又懂事,你就当支援一下好学生,一口价,五十块怎么样?李姐。农村人,真没啥钱。”徐大芬继续替田柱子哭穷。
“徐姐,我这人呢,没有别的喜好,听谁家孩子学习好,我就稀罕。你话都说这份上了,就听你的,五十块钱就五十块钱吧,我一分钱不挣。交钱拿走吧。”
“行,行,谢谢李姐。柱子,赶紧交钱吧。”徐大芬给田柱子递了一个眼色。田柱子赶紧扭过头去,从裤腰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口袋,每次进城,李荣都会给田柱子的裤子上缝一个这样的小口袋,用来装钱用,防止坐车的时候,钱被小偷偷了。田柱子摸索半天,从里面拿出了五张十元钱,递给李姐。“李姐,你给开个收据,这手表以后有啥问题,你得给修啊。”徐大芬说。“成,保修一年,不过手表质量你放心,肯定没有问题,机械手表抗造。”说着,李姐数了数钱,写了一个收据,并给了一张保修单,之后把收据和保修单一并递给徐大芬,徐大芬又转交给了二丫头。
“来,现在就给你带上。”李姐说着,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块崭新的和样品一模一样的手表,拉着二丫头的手,给带上。“还挺好看。”李姐笑着说。
“行啦,手表买完了。谢谢你啊,李姐。”徐大芬说。“谢啥,以后有生意,还得你多关照呢。”李姐说道。“没问题。”说完,徐大芬领着田柱子和二丫头离开了柜台。
“柱子,你看看你这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没有的话,我这就得回二楼,这离开摊位时间长也不成。”徐大芬说。
“大姐,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帮忙,这手表也不能买的这么顺利。我这里没啥其他事了。”田柱子说完,从手里提的编织袋拿出来一兜鸡蛋,大概有五十个。“大姐,这五十个鸡蛋,我从老家带来的,你收下吧。”“柱子,你这是干啥呢,我也没帮什么忙,你这客气啥,鸡蛋给丫头吧,她学习需要补充营养。”徐大芬推辞道。“二丫头那我已经给她拿了,再说了,这都是生的鸡蛋,她那也不能做饭,还是您拿着吧。”田柱子坚持要把鸡蛋给徐大芬。“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这一个屯子的,帮点忙是应该的,别这么客气,这次我就先收下了。还是那句话,你这丫头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徐大芬说。“好的,好的,您快忙吧,我这一会儿回老家了,家里那边有没有要捎的话?”田柱子问。“没有,没有。那我先上楼了,你父女俩慢着点。”说完,徐大芬提着鸡蛋向楼梯走去。田柱子直到徐大芬走上楼梯,看不见人影了,才带着二丫头离开。
离开时,二丫头其实很纳闷,五十个鸡蛋再加上五十块钱,换来一块最便宜的机械手表,也许不找徐大芬,她们也能用五十块钱买这么一块手表。可是田柱子却坚持找人,搭上人情,还搭上鸡蛋,用一个并不算太便宜的价钱买这一块手表,二丫头非常不理解。多少年后,已经做了好多年城里人,见过很多世面的二丫头慢慢理解了父亲的行为。一个农民,没见过多少世面,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只有找一个熟悉的人帮忙,他的内心才会有些许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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