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站到白水滩大约有三公里,由于淀河流经此处时呈“U”型拐角,长期以来在凸岸产生堆积作用,从而在水下形成了堆积体,也就是河漫滩。人们在河漫滩与堆积阶地之间构筑了人工堤,在凹岸一侧还筑建了一方观水平台,从那以后,那块地方就起名叫白水滩。白水滩地属富辛庄,富辛庄是一个镇子,隶属青阳港。过去沿河的小路都是土路,现如今经过一番整修之后,宽阔平整的大路也有了新的名字——外滩观景大道。
月永骑车至观景大道,鼻子里能闻到一股股河流的清凉以及徐徐散发开的青苔味儿,各种稀疏的野花结成了一个个球果,茎管卷成了喇叭形。淀河之水千百年来川流不息的流向海河,奔赴大海,这其中的一点一滴都在用自己的一世活力去完满这条伟大河流的永恒。沿河伞状的灌木与头套状的乔木相间,茂密葱茏,一束束高挑的嫩枝蓬蓬松松,不断有小鸟在其间飞来飞去。矢车菊,小飞蓬,马唐草都开出五彩斑斓的花朵,早开的花朵业已落英飘散在岸边的石头上,小土坑里,芳香醉人,气候温煦,白云可亲,月永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到了观水平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平台上搭建了一个开放式的展台,几乎占满了整个观水平台。据说展台的设计是主办方借鉴了沃尔夫斯堡大众汽车城的展厅,之后再经过一些更适用于室外的简易化改良,就移植过来了。展台外部曲线形样式贯穿于地板和墙壁,展台内一些带有情感主题的图片反复出现,顶部设计成一个开放式的中央穹顶。主题面板上包含了一些图片、图像、展览和简短的文字,描述了富辛庄美好的前景和希望。为了吸引参观者的眼球,在展厅内部有一块接受自然光线的区域,在它四周的槽板里嵌入了绿色的有机玻璃,从而让参观者产生绿光映入的错觉。“Think Green”——环保意识,就是这次展会的主题,强调了对待大自然的智慧原则与策略,与青阳港可持续科学发展的整体思路相得益彰。
“眼前的展台只是这次青阳港旅游文化节的一部分。”一位肩戴条幅的男青年对月永说。男青年叫崔毛毛,二十出头,五官立体,长而拳曲的眼睫毛紧紧地合在一起,显得温柔脆弱,模样英俊,脸膛精致,下颚长得多情忧伤,略黑的脸上挂着满脸的一本正经。他是这次活动招募来的志愿者,参加旅游节的除了当地以及外省的普通游客之外,其中还有一些“学者”、“专家”,许多投资者也来到这里一探究竟。崔毛毛以为月永是想来投资的商家,所以就跟月永大肆描绘此地未来旅游产业的美好蓝图。
“姐,您是想来这里做投资的吗?我看姐在展台里里外外转了半天了。”
月永没打算告诉崔毛毛自己其实只是想来碰一碰合适的工作,顺便还能看看这里的变化,连玩带逛。就顺着崔毛毛的意思接下去,“是啊,我也看了半天了,我从北京过来的,我们是北京的一家旅游产业投资公司,像策划啊,推广啊,与当地商户对接等等,是一家旅游投资领域全方位的平台。我们公司在这行业也做了将近十来年了,跟一些愣头青比起来投融资经验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丰富的,资本方面我们有境内外资本运作以及我们自有金融平台双保险,在资金链方面可以说是相对成熟的。这次来你们青阳港富辛庄,是叫富辛庄对吧!主要是来实地考察一番,大概的了解一下当地消费水平,产业结构,政策扶持的力度,配套设施的落地进度之类的方方面面吧。”
崔毛毛听了月永的一番话,以为自己拉拢到了一位大客户,虽说自己目前只是一名志愿者,但能接触到这种级别的客户,还是很兴奋的,热情地说道:“姐!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叫富辛庄,距青阳港市中心也就十五公里左右,依托丰富的内河资源。尤其是最近两年,发展的特别快。对了,姐,姐是坐地铁来的还是开车来的。”
“坐地铁来的。”
“过去从地铁站到这里的路全是土路,要不就是坑坑洼洼的水泥板子,现在则全是国家级标准的城市大道,路子铺顺了,资本自然而然也就来了。这次旅游文化节只是开端,姐,你看边上这条河,过去是能走船的,现在二道闸以下仍在通航。近些年国家为了保护水源,二道闸以上就禁止大型船舶航行了,不能走大船,可是小船能走啊,旅游观光船就更没问题了。姐,你在看河对岸,正在修建大型湿地生态主题公园,目前差不多快完工了。富辛庄也将焕然一新,姐,我这里所说的焕然一新可是有门道的。”
月永好奇的问道:“还能有什么门道?”
崔毛毛顿了一顿,一脸的洋洋得意,转而又故作深沉地说道:“姐,我是富辛庄本地人,过去我们这里穷的很,前后不挨着,就守着这条河。这里的人过去基本上全是渔民,但是现在好就好在这穷上了!好就好在这落后上了!人们看中的就是它的原始。”崔毛毛越说越起劲:“咱们国家“全民旅游”的思想大行其道,老百姓都抱着一种猎奇的思想,怀着一种未知的目的,国内国外的到处玩,奢侈消费不会在计划中占据首位。老百姓就是为了休闲,为了图一乐,人们在都市生活中长期以来面对着种种压力,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就是想远离城市的喧嚣让身心轻松舒适的。这里面的商机可以说是无限的,我们瞄准的就是那些以新中产为代表的广大人群,因为他们本身自带盲目性,他们都是爷,脑顶上都是顶着“光环”来的,手里都是揣着“符号”来的。姐,说白了我们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不管是政府还是外来投资开发商都已经看准了咱们青阳港富辛庄“自然——乡村——都市”三位一体的这个黄金项目。眼下富辛庄就在培养一匹职业渔民,职业夜钓者,职业摆渡人,职业木匠、陶匠等手艺人,现在这些人都在横店学习呢,以后出来都是职业的。我们这里以后将越来越接近原生态,越来越富有文化气息,盖个博物馆,腾出来一片空地就叫文化广场,我们满足的就是旅游者对原生文化的渴求,游客愚蠢的认为来到了世外桃源,越是原始落后就越开心,就越认为当地人也开心,也无忧无虑,因为他们原始落后,这也正好说明了他们的妄自尊大与无知。游客来的目的就是要站在自己的位置“看世界”,展现在他面前的“世界”如其所愿,这种被引导的“凝视”就取决于那些愚蠢的游客所在的世界与眼前看到的“世界”的落差,原始族群,经济落后,这种似是而非的社会阶段一定要与自然的山水风光相搭配,我们这里虽说没有山,但是有水。以后时机成熟了,就盖一座山,对外就说是富辛庄祖祖辈辈拜神祭祖的地方,有着千年的历史。另一方面我们会从旅行社、媒体、广告、旅游小册子等方方面面对其进行宣传,没有人会有质疑,他们也不想质疑,‘我到了,我看了,我拍了,我上传了’,就是真。另外还有一少部分人则不止于眼前,而是要用身体去体验,去受罪,才算得上真,那好!我们就满足他。满足他们“摆脱平庸生活”的愿望,满足他们寻求“奇异”、“原始”、“受罪”、“吃屁”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对过去原本的生活空间进行对比,迫使自己成为两种空间博弈之后的“祭品”,从而认为自己达到了升华,处处强势与彷佛身陷囹圄的囚徒形成鲜明的差异,而这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证明自身主体的自由与高级。我们打造的是产品,更是商品,客户的需求就是一切,只要他们把兜里的票子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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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永对崔毛毛的一番学院派长篇大论并不感到新奇,过去她在北京的时候是了解这些的,不过这番话此时从崔毛毛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感到意外。
崔毛毛本来想继续往下说,就在这当儿,有人从崔毛毛身后拍了他一下,说道:“你在这瞎逼逼什么呢?”这人看见了月永惊讶的说道:“姐!你怎么来了?”说话的人叫李元奇,在一家传媒公司工作,其公司是这次旅游文化节项目在旅游委中标的几家公司之一,李元奇是贝知真的同事,也是贝知真众多追求者之一。李元奇土眉土眼的不明显,头发稍长,脸色红润,眼角平顺,两只有神的小眼睛,头发蓬松地压紧在额前,他是自来卷。月永曾见过他几次,两人只是认识的那种程度,贝知真曾跟月永提起过他,知道有他这么个追求者,但是贝知真有点看不上他。不过月永看得出来,李元奇很喜欢贝知真。
“这两天不是旅游文化节嘛,所以我就过来转转,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我的工作。”
“姐,你在北京呆的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到这找工作您可屈才了。”
“这是哪的话。”月永笑着道,:“我看这里就不错,刚才这小伙子给我讲的头头是道,听完之后受益匪浅,我觉得这里比北京还好呢!”
此时崔毛毛像气球散了气,:“你不是来投资的啊!大姐!”
“喊谁大姐呢!怎么跟姐说话呢!给你个大嘴巴子!嚯!嚯!你知道她是谁吗?给你个大嘴巴子!”李元奇直起脖子模仿起小孩子的样子说道。把一旁的月永和崔毛毛都逗笑了。
李元奇把崔毛毛支开,露出一张傻瓜式的假笑脸说道:“姐,您在小贝面前给说说,帮帮忙,使使劲,您看我俩能成吗?”
月永答道:“我之前还真问过她,‘你们单位有一个追你的那人,怎么样,你什么想法。’她只是回答说她不想搞办公室恋情,也许她是怕在一起之后没有新鲜感吧。”
“怎么没有新鲜感了,虽说我们在一个单位,但是我是做地推的,成天在外面跑,她是做HR的。本来就不是一个部门,几乎一整天都见不着面。姐,你看我手机微信,全是绿的。”
月永又被李元奇逗笑了,说道:“这你都好意思给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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