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初春,我应邀撰写《生命呵护一一中国重症医学成长与发展实录》一书,欲采访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博士,想探寻她缘何对从事重症医学(即ICU)矢志不渝之心路历程。先于2019年夏末,在宜昌召开的一次学术活动期间我插空采访过她,因时间太短意言犹未尽。初秋时节,我又专程赶赴武汉召开的CSCCM2019年会会场,再次找到姜利,终使访谈未留遗憾。
姜利,首都医科大学博导,宣武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1992年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毕业后就职于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复兴医院ICU,2007年获博士学位,2005年赴巴黎BEAUJON医院做访问学者,主修院前急救及重症监护。其专业特长:针对重症患者的脏器支持技术,包括急/慢性呼吸衰竭,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急性肾功能衰竭,全身性感染(脓毒症)及多脏功能障碍综合征,不同类型休克,多发性创伤,重度颅脑损伤,围手术期高危患者监护,病理产科等。
2019年9月,作者在武汉采访姜利鼠年临近,武汉爆发大规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疫情如火,武汉告急!
关键时刻,党中央、国务院迅速作出决策部署,强调要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采取切实有效措施:“长统筹、短安排。”在中央指导组的指导推动下,武汉市做好床位筹措:定点医院从首批3家增加至48家;仅用10天,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相继交付使用;体育馆、会展中心、空闲厂房等被改造成方舱医院;部队及全国各地数百支医疗队、数万名医护人员集结驰援武汉……
作为奉命驰援武汉诸多重症医学医师中的一员,姜利以国家专家组成员身份,领命于2020年1月26日清晨随北京医疗队抵达武汉,旋即进入疫情的“暴风眼”一一武汉市金银潭医院。
难能可贵的是,这位从事危重病医学临床工作27年,积累了丰富临床经验的女性ICU专家,在坚守一线巡诊之时,竟然坚持写下了“武汉日记”。
为求本真,亦作“疫情史记”,承蒙受访者关照,我虔诚将这篇天使日记抄录如下,以飧同道和关心疫情的读者一一
第一天:1月26日,到达武汉市金银潭医院,一个一个地梳理患者
姜利(左)在武汉金银潭医院查房一夜火车,早晨7:48到达武昌火车站。费了些周折联系到接站人员,到达驻地武汉会议中心,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安顿好后,和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党委副书记邱海波、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副院长童朝晖、北京协和医院重症医学科(ICU)主任杜斌,以及几位各地来的ICU医生一起到达武汉市金银潭医院。
我和杜斌教授今天去的南六病区,是由普通病房改造的ICU病房。部分患者病情危重,还有一些是不稳定的。病区的工作人员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医院,专业背景各异,大家认真把管床方式与流程进行了梳理,重新分工,接下来就是一个一个地梳理患者。在穿好防护服进入病区后,人就不能轻易出来,里面的一片纸也不能带出来,和非传染病房的工作方式有很大不同。大半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对要处理的患者也有了初步印象。
第二天: 1月27日,内外配合逐渐开始默契
病房早交班是7:55。驻地离医院大概10来公里,所以一早赶过去。南方天气阴冷。昨夜有重病人去世,心中涌上来的悲伤,让我们更加坚定要竭尽所能。
今天开始早晚双查房制,为夜班排除隐患,减少可以避免的抢救。我们管理的9名患者,5名病重,3名危重,低氧程度远较普通肺炎严重。ICU医生多花时间在床旁,而金银潭医院的医生帮助完成开医嘱和记病程的工作,内外配合逐渐开始默契。又把整理好的一部分工作流程贴在病区和治疗室的墙上,让大家执行时简单易行。
第三天:1月28日,个子不高的男护士,像病房里的一个“稳压器”
依旧是在阴冽的清晨到达医院。今天我们组有两个“大活”,一名肾衰患者要做血液净化,另外一名则要进行最危险的操作--气管插管。看完病人后,几位医生兵分两路,分别去处理血液净化和气管插管。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们提前把需要的药品事先准备好。不料喉镜又出了问题,在等待新喉镜的过程中,一位个子不高的男护士引起我的注意,他手法娴熟,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活干得让人看着极其舒服,操作的同时还不停地安慰一旁新来的护士和屋子里焦虑的患者,像病房里的一个“稳压器”。喉镜和负压吸引装置终于来了。管床的小伙子义无反顾地戴上防护头套,像个勇士一样完成了危险的操作,淡然镇静。
午饭时,发现医院宣教中心的老师给我做了个小视频,被学生发到网上。从下午到晚上,涌来了雪片般的问候,家人、朋友、同学、同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心中暖暖的。
第四天:1月29日,作为同行,这时候能做的唯有鼓励
早晨一过去,得知夜间又有一名患者去世,多少有些沮丧。然而,宝贵时间更要留给活着的人。穿防护服时又被告知,防护用品很紧张,进去一次一定要多完成一些工作。但是,ICU患者的病情瞬息万变,在外面中心台看着像过山车一样的生命体征,恨不得马上到床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现实不允许这么做,只有一遍一遍拿着对讲机,和里面的护士们反复沟通,想办法找到原因并纠正。
下午得到通知,去另外一家医院会诊及看望一名医生,才40岁,他因为病情加重,又和夫人双双染病,很是焦虑。我们看了他的病历资料和肺CT,心里不免又一沉。好在视频通话时,他居然可以连续说话,不太费劲。作为同行,这时候能做的唯有鼓励。而作为外科医生,40岁正是干事的年龄,希望这把“手术刀”能够保有锐利。
第五天:1月30日,每个人的防护服上都写着名字和“加油”
姜利在病区巡查刚踏进病区门,就被护士长拉住,说有个小护士喘得不行,让我过去看看。脸上还是外科口罩,就麻烦护士长拿了个N95,我走进护士值班室。1991年出生的小姑娘一边喘一边哭,还在打电话,情绪很激动。我先摸了摸,不烧,心里大概有点数了。算算这姑娘比我女儿只大几岁,能够想象她所承受的压力和恐惧。跟护士长商量后,安排这姑娘休息,查个咽拭子再扫个CT,都是阴性,就踏实了。
因为插管上机的病人多了,进病房前和护士长达成共识,加强气道管理和其他重症常规护理。进病房后,又看到了一些新面孔,每个人的防护服上都写着名字和“加油”,都是各地来支援的ICU护士,日间的工作流程明显顺畅了许多。中午,几个情况不太好的患者都逐渐趋于稳定,连日阴天后太阳出来了,大家都心情大好。而好事成双的时候就更令人鼓舞。我们拿到了一箱可视喉镜和一次性页片,使得这项高危操作的时间得以缩短。
临下班前得知,90后姑娘没发烧,肺CT也没问题。希望姑娘能顺利回家。
第六天:1月31日,昨天所有的病人都还在
姜利(左2)与金银潭南六楼ICU病区的战友们昨天下午到晚上,一共转进来3名患者,都是一进门就气管插管和复苏。值班的周医生来自湖北荆门,年纪不小了,很担心这一夜的工作会让他吃不消。他见到我后很“得意”地说,昨天所有的病人都还在,这是几天来的第一次呢。外科出身的周医生活干得漂亮,昨天给一个下肢皮肤切开减压的患者换药,好好地露了一手。查完房出来已近中午。吃完饭走到院外,阳光洒到身上暖洋洋的,很难得。
回来不久,一位老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冲进去穿衣服时护士告诉我,别穿黄色的,不透气,还帮助我完美地完成防护,心里很是感动,在床旁协助我的医生完成气管插管和深静脉置管,镇静镇痛。出来后看到几位大教授在等我,赶紧和夜班医生做了交接。
临走时,护士长给了一件社会捐助的崭新羽绒服,终于可以回去把我的脏衣服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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