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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一家三口连生气都顾不上了。丁宏甩下湿淋淋的上衣,光着膀子从墙角搬了几块砖头,踏着台阶跑上房顶,好歹堵住了从房沿下水口下泻的麦子,父亲也拿化肥袋子去堵院墙下面的排水口 ,以减缓水流的冲击力,阻止更多的麦子被冲到大街上的下水道里。
丁宏母亲也急忙抄起扫帚,沿天井四周细心地归拢着泡在雨水中的麦粒。
所幸院子里的地面是混凝土硬化过的,否则这满天井的麦子如果与泥水混搅在一起,要再重新回收,任谁也回天乏术。
雨过天晴,天井里的积水也慢慢排出院外。被水泡过的小麦堆到院子中间,粗略估算一下,竟有四五百斤之多,冲出院外进了街边下水道里的也不少于百斤,但那些已经无法挽回了。
院子里这些被冲下房顶又被水泡过的包括房顶上那些虽未被冲下但同样被雨淋过的共三千多斤小麦,即使在响晴白日下重新晒干,那品质也会大打折扣,或者只能作饲料用了。
母亲一面忙碌,一面心疼地哭泣,间或嘟囔几句,父亲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继续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满腔的怒火在丁宏胸臆间升腾,忙过一阵子以后,他冲进卧室,直趋床边。
亦芳兀自仰卧大睡,丰满的胸脯均匀地起伏着,鼻息微微,美梦正酣。
丁宏几步窜过去,高高扬起巴掌打谱狠狠地拍她一下,但瞅了一眼她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腹,扬起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去。
他强忍怒火,拽着亦芳的胳膊:“你给我起来!”
亦芳哆嗦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凛然厉色地盯着丁宏:“你干什么?找什么碴!”
“出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干什么了,招你惹你了?不就是没帮你去种玉米吗?至于这样吗?”
亦芳一面嚷嚷着,起床穿上了凉拖,打了一个哈欠,匆匆走向门外,一觉睡到这会儿,大概十一点了吧,膀胱有点憋胀,她想去趟厕所。
看到满院的狼藉,她也情不自禁地一愣,但强烈的尿意促使她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奔向厕所解决了生理上的不适感以后,她浑身轻松地回了卧室。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她打算换件衣服后去厨房找点吃的。
丁宏怒火冲天,冲过去大喝一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太过分了!”
“我怎么了?噢,麦子被雨淋了你怨我呀?是我泼的水吗?有本事找老天爷算帐去呀!”
见过不讲理的,就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丁宏再也忍耐不住,也大声呼喝起来:“让你在家照看着晒麦子,你却像头猪一样躺床上睡觉,打那样的响雷你就没听见?耳朵里塞驴毛了?”
“我就是没听见,听见了又能怎么样?”亦芳寸步不让地顶撞。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她还真的没有听见。唉,就这性格,正像她自己说的:听见了又能咋地。
“把麦子堆一堆盖一下总可以吧,这点活累不坏你吧?”丁宏几乎要出离愤怒了。自己咋就娶了这样一个无赖婆娘啊!
“我不会干,也干不了!”亦芳杏眼圆睁,“你爱咋地咋地。”摆开一付豁出去的架式。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走近到亦芳跟前,声音颤抖着说道: “儿媳妇啊,你咋这样呢,咱还是庄户人吗?”
“我就这样了!看你们怎么处理我吧。”亦芳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伤天理哟,是个吃人粮食的,就不能行这样的事哟!”丁宏母亲哭天抹泪,一家人的心血汗水就这样泡汤了,唉,难言这种揪心扯肺的痛苦。
“老虔婆,你骂谁呢?谁不吃人粮食了?你不吃人粮食,你们一家都不吃人粮食!”
忍无可忍,丁宏跨前一步,一个巴掌抽在了亦芳的脸上。
这便是本文开头的一幕。
这还了得?亦芳进得丁家门来,一直受到这家人众星捧月般善待。恰因为如此,她那打小养成的骄奢懒惰的习惯便日渐显露。
亦芳自恃漂亮——事实上呢也的确如此——而这漂亮必须得精心维护啊,不用说一天三遍的使用那些护肤品润面霜了,这太阳底下的所有活计她当然也不愿意去做的了。这脸晒黑了怎么办?
脸不能晒黑了,这手也不能磨出膙子来呀,所以室内的活儿亦芳当然也不屑于做了,更遑论去鸭棚喂鸭了,那臭烘烘的怪味谁受得了?自打检查出有孕在身,便更有了恃宠而骄的本钱,过去一家人去田间去鸭棚里忙活,这亦芳还隔三差五地做点饭炒点菜烧壶开水啥的,如今呢,这点活也不能做啦!烟熏火燎的,委屈了肚子里的宝宝咋办?
挨了丁宏一个耳光,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虽然说因为自己的疏忽和懒惰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虽然说因为自己口不择言骂了一句婆婆,但丁宏你也不能出手便打呀!我是你们家的狗啊还是猫啊?这日子还能过吗?
亦芳暴跳如雷,在卧室里撒泼。一家人在院子里收拾残局,既无暇也不屑于去顾及她的哭闹。
眼看着自己的哭闹没有产生相应的效果,亦芳的自尊心受不了啦,她拉开衣橱,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到一个双肩包里,背起就走。
丁宏的母亲急忙赶过来拉住亦芳的胳膊,一个劲的陪不是:“儿媳妇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宏儿也不该打你,待会儿我帮你打回来哈。”
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语,怎能够收回亦芳那颗毅然决然的心,她用力甩开婆婆拉扯着她胳膊的手,匆匆跨出大门。
父亲轻声叹息,母亲擦眼抹泪,丁宏目视着亦芳渐去渐远的背影,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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