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冻初融，睡起苕溪绿向东。
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
西庵禅伯还多病，北栅儒先只固穷。
忽忆轻舟寻二子，纶巾鹤氅试春风。
二月上旬，立春节气以来，有很长的一段连绵阴雨的时期。及至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才稍稍放晴。
这一放晴，竟然万物涌动。
昨日清早去乡下，就看见不少杏树的枝条，长满含苞欲放的杏花花苞。饱满粉嫩的样子，就觉得是一个青春明亮的年轻女子。
不曾想，今日傍晚前夕，在隔壁小区看见那三棵杏树上的杏花已经开得热烈奔放了。
刹那恍然觉得穿越了一个冬末的季节，瞬间来到了春季；又像是在黑夜里失忆了某一段时光，然后睁眼，已是天明。
每年春天，除了梅花，其实玉兰花、辛夷花开得也很早。但，在我这里，玉兰花与辛夷花都不算很江南。我见了并不觉得很有江南春天的气息。
惟能带给我慨叹的，仍是每年的杏花微雨季。那一片粉色的，充盈的杏花，时常令人有时光飞逝的失措与迷茫。
代表春天的花很多，杏李桃都是。但是花开最早的杏花，在我这里，就好比是人生的初恋，总是占有一席难以替代的特殊地位。
所以，几年前，我在乡下的围墙外侧的土地上，种植了三四十棵杏树。希望每年的早春二月，可以营造一份杏花春雨的景象。
杏花春雨的日子里，我可以在乡下的老屋里翻翻书，听听曲，喝喝茶，网上聊聊天，手机上看看网络朋友的文章，就很有那种陈与义的“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的况味与意境了。
这两句诗翻译一下，直白的意思就是：
我寓居他乡，在吟诗作赋中淡泊度日。杏花时节，伴随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我时常探听远方好友的音讯
陈与义是河南洛阳人，当年北宋灭亡，他南下避难。
需要说一下的是，诗中有三个地名：
苕溪：河名，源出浙江省天目山，流经余杭、杭州、湖州等地，进入太湖。
西庵、北栅：位于今嘉兴桐乡市的乌镇。
陈与义作这首诗时，身处江南的江南中心地带——杭嘉湖地区。
“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是陈与义的名句，曾经得到宋高宗的激赏。
这一联写诗人观赏杏花，以诗自娱，笔触自然清新，体现了诗人的平淡闲适之情。宁静、淡泊的一个清丽的境界。
这也是“江南”这一个词，千百年来，在每一个人心中，尤其是文人墨客脑海里的概念。
就是那种“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就是那种“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同样出生江南水乡绍兴地区的南宋诗人陆游，也有一首关于杏花春雨的名篇。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临安春雨初霁
据说陆游作此诗时已六十二岁，长期的宦海沉浮，又壮志未酬，兼具人生的种种不幸。只是用明媚的春光背景，表达的是自己的郁闷与惆怅。
杏花春雨，也不全是宁静淡泊。
陈与义另有一首《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但，陈与义的这一首临江仙比陆游这诗早了五十多年。用明媚的笔调写了杏花，也同样的抒发了倍感交集与悲慨。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陈与义写这首临江仙，依旧是身在在乌镇。但是词中的杏花景象是回忆洛阳的杏花。词中的“午桥”在洛阳的南侧。
不知道今天的洛阳是否还有这“午桥”？
若还在，我倒很想在某个杏花春雨的季节，去洛阳的午桥看看陈与义词中洛阳的杏花疏影，听听悠悠笛声。
陈与义这一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是北方的杏花。
陆游这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是南方的杏花。
但我觉得一样的美好。春光总是惹人醉。
每到此时，总想着春风春光里看春花，喝一盏黄酒，并不想醉酒，只想自我沉醉。
古人的春季深巷卖杏花我倒不曾见得。现在的江南也只见卖杏子，不见卖杏花。
杭州街头倒是依旧有卖白兰花的，但是那是炎热的初夏，并不是春风微雨，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
我年轻的时候，去杭州出差，也曾在杭州街头买过白兰花。但我害羞，不敢别在衣服外面，都是别在衬衫上面标袋的扣子上，花朵就挂在口袋里面。我记得彼时我穿白色的纯棉二十一条细条灯芯绒长袖衬衫。
但其实，在宋代，男子头上簪花是时尚。看戏曲，依旧可以从服装道饰上看到，关于那个时代的故事，男子头上都有这样的特点——帽子上一个小绒球。
但我现在每见，亦已不买。只是心头依旧婉尔一笑，就有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味道。
惟只感觉这一刻的杭州就是当年的临安，很宋朝。
其实，现在的我，这样的年纪，适合的，就是陈与义的那种“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或者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心思或许还很遥远，还很活跃，但身体已经如石化一般凝滞。
而我今日写这些，其实又如前面两位古人，只是春词春句里写写春愁而已。
再听上一曲谭咏麟的《难舍难分》，已经很应景了。
说起来人生的仆仆风尘，
不能够留一点回忆。
我茫然走错了地方，
却已不敢回头望。
舍不得杏花春雨中的你，
盈盈的笑语。
2023/02/19 多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