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很厚重的,沉沉的黄土,茫茫的山岗,缺少树木的点缀,大地山川也愈发显得苍茫。2016年12月到晋北,寒风刺骨,让那些飞扬在山岭间的人文奇观显得更加的傲骨和遗世独立了。
在这样的季节里,我和华子选择用一天时间走完大同的悬空寺、恒山和云岗石窟是很拼命的,周五晚23点我们从北京站出发,半梦半醒间我们来到山西的第二大城市—大同,原本打算一早乘坐公交车前往云岗石窟的,结果在等车的间隙,就经不起一辆黑车师傅的劝说,率先踏上了去悬空寺的旅程,此时是凌晨6点。
和2015年到平遥的感觉一样,黄土高原上的城市是和土地一样的颜色,感觉灰头土脸的,一些常绿的植物也显得没有生气,远处巨大的发电厂烟囱吞吐着浓浓的白烟,此时惊鸿一瞥的大同古城墙倒显得十分有历史的风骨,在朝阳中留下了一抹伟岸的身影。此时,我们一路向南,往浑源县进发了。
山西的方言听起来浑的很,齿顶着齿,音连着音,听上去离普通话不远,但要听圆满了也要费一会儿劲。黑车师傅姓吴,不太善言辞,但门清的很,我和华子也做好了挨宰的打算,一路上华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师傅扯着天,双方都在掂量着能否在这一种微妙的博弈关系不要被占了便宜。冬日静默的黄土高原在眼前掠过,土地的下沉将平地切削出一道道沟壑,像生命的纹理流淌在大地上。
绕过几座断崖山,悬空寺便横亘在我们眼前,它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宏大,却比想象中还要壮观,只见一面巨大的石灰岩山壁上,几座庙宇楼阁沿着石壁攀爬而上,距地高约50余米,庙体总共分为四层,第一、二层落在较宽的岩石上,有红石垒做基层,第三、四层就已经飞在了崖壁上了,寺下有石碑刻有“壮观”二字,相传是李白所提,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不像是诗仙风范,但却足以得见这一处翘宇飞檐再难找到比“壮观”二字形容的更有魄力了。
悬空寺是建筑史上的奇观,也是儒释道三家集大成之地,当然我对宗教奥义不懂,但是见多了悠然于群山绿野中的南方古刹、庙宇集群,这峭楞楞的悬空寺,不仅不会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更加让人心驰神往的异境情怀。沿着寺庙的窄门进入寺院,小小的寺庙因亭台楼榭的转合和山石纹理的变化竟显得有些曲径通幽,踩着几百年屹立不倒的木阶吱呀作响,曾经的佛家妙音早已随风远逝了。
早晨10点左右,阳光已经越过山崖,在光中的庙宇更显得肃穆,仿佛那里蕴藏着整个宇宙。虽然有了阳光,但温度还是零下10度左右,手机电池都歇了菜。我们也顾不得寒冷,继续向北岳恒山进发了。
恒山好像是一位暮年的老者,千疮百孔的肌肤上却满是智慧和祥和,山并不高,也绝不以奇峰怪石见长,如果爬惯了南方山的人会觉得很乏味。但是一座好山是绝对经得起回眸的,刚爬到大致三分之一的时候,回眸远眺就是一副雄浑的北方山水长卷,远处是云卷云舒、山峦起伏,山间的云霭和人间的气息四处弥漫,山头散落着未化的白雪,山脚凝固着冰封的湖泊,近前些,庙宇、奇松匍匐于脚边,渺小间映衬了天地的博大。
由于是旅游淡季,山上的人味淡了,仙气重了,连老道养的猫都显得是十分精怪,完全不怕人,还会主动到人前来抢夺食物。逗完了喵,看的还是恒山的庙,和悬空寺一样,恒山的庙宇也仿佛是贴着山崖而建,所以总有近乎垂直而上的阶梯,攀爬起来,仿佛诚心、诚意都扎扎实实的种进了脚下的土地。庙宇中苍松挺立,松上的红绳随风飞扬,再抬头远眺,总能见到各种摩崖石刻隐现于山间,其中有一幅“恒宗极天”让人印象最为深刻。
人生苦短,我们总是感叹于世事变迁、人伦无常,在时间面前,人心是脆弱的,因为人心是肉长的,即使坚硬如磐石,也挡不住风吹雨淋数千年。《道德经》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既然能生长出来,自然也是可以变化的,唯有“道”本身是唯一的,是无极的,当然也是永恒的,是万物的本源。我想起了最近看一部电影叫《长江图》,主人公摆脱了海潮的推力,溯源而上,不断思索,洗尽铅华,到达了经幡飞扬的长江源,仿佛抵达了西方世界的极乐净土,找到了生命的本源。如今我们摆脱重力的束缚,向心中的圣地攀援,为的也是离生命的本源再近些,找寻更纯粹的世界、更纯粹的自己。
转眼,海拔2016米的恒山之巅就在眼前了,这里果然像是未曾拓荒的净土,除了一块标志着峰顶的石碑外,只有山野茫茫、芳草凄迷,放眼整个山川,远处的雾霾线泾渭分明,将旷野区分成了两个世界,霾线以下,阡陌纵横,屋舍点点,好一派人间烟火;霾线以上,天蓝如海,云行万里,好一幅绝境盛况。此时,我任由山风吹拂着脸颊,试图让自己的心去无限制的接近本源,但是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和急于赶时间的焦灼心态,还是让自己有些“出戏”。为了赶最后一站的云冈石窟,华子催促我下山了。
如果说悬空寺、恒山庙群的出现,是人们对万物终极不断向上的求索,那云岗石窟的出现似乎又是因为人们看到了自身与终极无法逾越的鸿沟,转而向内心求索的产物。云岗石窟的每一尊佛像不仅是从山体由外向内凿刻出来的,其本身都是来自于生活中的原型。当人们觉得“心难比天高、寿难与天齐”时,便将自己的精神凿刻入石像,在看似不灭的石头中,得到另一种永恒,是对“永生”的另一种期许罢了。由于天色渐晚,云岗石窟只能是走马观花,它的美好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来大同之前,我满身疲惫,如果不是华子愿一路同行,说不定我就放弃了,说白了,我是来避世的,希望能从景色中得到一些答案,也通过体验“终极”,妄图获得所谓灵魂的升华。当然,除了得到峰巅之上那一瞬间的极致体验外,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山就是山,云就是云,佛就是佛,道就是道,人就是人,你就是你。晚上,在夜游大同古城墙时,我还是觉得整个人虚幻的不行,于是酝酿了一首很撇脚的诗,“痴痴傻傻听梵音,老母家念游子吟,三十不识烟火气,偏认山西是江西”。
生活中,我总是极尽所能的满足所有人对我的期待,丝毫不敢懈怠,以致于哪些是我自己想做的,哪些又是别人想让我做的,或者是我应该做的,我已然含混不清了,我不再是我,我是别人的我。晚上,回到大同,我和华子,还有路上遇到几个大学生朋友一起在大同市出了名的凤临阁大快朵颐,作为资深吃货,这一刻活得最为真实。
——写于201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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