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平庸的？

作者/老亮

原标题：《月亮悄悄被唤醒——一个伪文艺青年的发展史（五）》

一、天赋异禀的孩子，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平庸的？

1.

不久前，读到周冲的一篇文章。文章开篇，她讲述了一个学生的故事。

她说，在她教书期间，便发现这个孩子特别擅长文字，他的遣词造句的能力，谋篇布局的构思，在同龄人中均属上乘。

于是，她一直鼓励他多写字。这个学生，也一直怀着读文科、上北大、以字为生的梦。

可惜的是，他的梦很快就破碎了。

他的父母以文科无用，强烈反对他所做之事，采取各种强制手段，逼迫他学好数理化。

如果孩子稍有反抗，父母的愤怒便如暴风雨般来临。撕毁他的作文本，烧掉他的手稿，辱骂恐吓吓阻，成了孩子的噩梦。

很快，这个孩子便变得郁郁寡欢，成绩一落千丈，从名列前茅一路下滑，迅速名列倒数。

当然，第一年高考，他毫无悬念地落榜了。

后来，补习了两年，只勉强上了一个三本。上到大二，也因重度抑郁被迫休学。

他一直有想死的念头，他不明白，这样的人生继续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讲完故事，作者感叹：

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被彻底毁掉。而又有多少这样的孩子，也同样一个接一个地走向了平庸。”

末了，作者引用引用一位老教师的话，发出一声浩叹：

“作为教师，最大的遗憾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沦为平庸。”

2.

看完这个故事，我心头一阵震撼，内心泛起阵阵波澜。

然后，半晌无语。

或许，我和很多人一样，在这个故事里，都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影子。

初中时，我自以为擅长文字，又酷爱阅读，也总幻想做个舞文弄墨的人。

不过，这个想法，终究没经受得住现实的考验，到后来，就只剩下想法了。

3.

犹记得，上高一时，某个黄昏，沿着东欣大道散步。

此时，夕阳西斜，一个孱弱的火轮架在西山，摇摇欲坠。西山的轮廓，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

道路两旁，两排光溜溜的柳条，在秋风中簌簌摇晃。砖道上，落满了细细的柳叶。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入学那天，我坐着汽车正好从这里路过。

那时，这两排柳树，还翠绿如烟，摇曳生姿，肩并肩地站着，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

那时，车窗外，树皮青翠，柳丝随风飘逸，那种生机盎然的景象，让人见了，倍感欢欣鼓舞。

而仅仅一个月后，当我抬头看向天空，昏暗的晚霞，一朵朵地飘过我头顶，飘过暗淡的山林，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看到此情此景，我忽然有点想家了。回到教室，我写下了那周的周记，题目就叫《云飘他乡》。

后来，这篇作文得到语文老师的称赞，也被当作了范文，在几个女同学中得到传阅。

遗憾的是，这篇文字，竟成了结束我少年文青时代的最后篇章。

因为自那以后，一直到大三，我都没有像模像样地写过文章了。

4.

接着，高一结束，文理分科。

当时，我内心仍有几分向往文科，因为我对当作家还怀着几分念想。

我向友戚请教时，却被告知：写书的人多的去了，有几个能养活自己的？

于是，带着一丝犹豫，我还是走上了理科的不归路。

做出选择的那个下午，我看到了班主任徐老师落寞的眼神。

后来，英语老师私下告诉我：

“你学理科了，徐老师感到很可惜。她觉得你一定会读她的文科班，所以对你期望很高。

毕竟，你的文科成绩，可以排到全年级第四名。理科成绩，只能排到年级一百多名。”

英语老师说罢，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她还是一个劲地鼓励我：”既然选择了，就好好努力吧，以后你学理科得加把劲呀！”

如今，回忆起来，我也为当年的选择颇感可惜。不过，时至今日，我并不怨尤别人，这毕竟是自己做出的人生抉择，只是不小心入了歧途罢了。

5.

读理科后，我便陷身数理化的汪洋，淹没在公式和定理的浪涛中，受尽打击，备受煎熬。

那几年，我学数理化，尽管学得非常努力，常常挑灯奋战到凌晨一点，早上六点半又起来奋斗，但却也学得异常艰辛，举步维艰。

尤其，我的数学糟糕得一塌糊涂。如今盘算起来，那么多次数学考试，我及格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最糟糕的时候，150分的数学试卷，我只考了47分。补习一年后，我的高考数学成绩也只有72分。

当然，物理和化学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次高考结束，300分的理综试卷，我只考了149分，可谓十分惨淡。

毫无疑问，这样的学习，对一个人的自信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高三那年，我为此甚至一度抑郁成疾，出现幻觉。

那时，我用了最笨的方法学数理化，像背英语单词一样去记忆公式。有时候，早上朗读了一个数学公式，那接下来一整天，它都在我耳边嗡嗡回响，让我白天难得清净，晚上也难以入眠。

如今，回忆高中那段时光，留在记忆里的，除了暗恋过一场，就是苍白灰暗的天空，溺水挣扎一样的内心世界。

此外，再没有了美好的回忆。当然，这样的日子里，写字的事，已被彻底遗弃。

6.

第二次高考结束，高考成绩依旧不理想。

填报志愿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打死我也不再和数理化打交道了。

于是，我刻意填报了一个管理类的专业。

可是，悲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上大学第一堂课，我就傻了，居然是万恶的高等数学。

尼玛，这玩笑开大了。我赶紧翻看接下来几年的课表，看完，我就彻底绝望了。

高等数学，线性代数，离散数学，运筹学，天啊，还要学这么多数学相关的课。

Java，XML，数据库，数据结构，Asp，Js，计算机网络，UML，也要学这么多计算机相关的课。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被我的专业名字欺骗了。

我的专业叫信息管理。

可是，它的重心不在管理，在信息。

我的课表中，管理类的课少得可怜，数学和计算机类课多得恐怖。

一瞬间，我郁闷得想哭，刚逃出数理化的魔爪，又重入理工科的沼泽。

于是，从大学第一堂课起，一直到大三，我都在理工科的道路上流浪，迷茫无助，彷徨不已。

当然，我本科的翘课率也高达90%。

在这样漫无目的、茫然无措的日子里，挣着扎徘徊前行，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很多时候，我都只能质问自己：人生醉梦几时休？我这辈子，就这样荒废掉了吗？

7.

多年后，看到周冲那篇文章，我内心受到震动。

我明白了，要让一个人迅速沦为平庸，其实很简单，让他放弃擅长之事，让他陷身厌恶的事情，让他在痛苦不堪中负重前行。

比如，让小区幼儿园中锋的潘长江去打NBA，让哭起来像笑笑起来像哭的姚明去演喜剧，长久以往，看他们对生活还有多少热情？

而一旦我们对生活没有了热情，便很难有目标。没了目标，日复一日地虚度时光，便成常态。如此下去，不想沦为平庸都难。

二、月亮悄悄被唤醒

1.

毛姆有本小说，叫《月亮和六便士》，故事讲述了主人公特里克兰德的的故事。

故事说，特里克兰德是一名券商，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可是，有一天，他却抛妻弃子，离开巴黎，远赴千里，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画家生活。最后，他的后半生都在清贫中度过。

这本小说里，毛姆把对艺术的理想，比作高高在上月亮。把现实的庸俗，比作脚下的六便士。

如果说，文字于我，就是那一轮遥远的月亮，那么，这轮月亮，历经高中四年，又历经大学三年，一直黯淡了七年。

大三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把我心中的这轮月亮悄悄唤醒。

2.

2013年5月，杭州正值梅雨时节，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那天，5月27日，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我走进图书馆，收了雨伞，趟过湿漉漉的一楼大厅，安静地等着电梯。

忽然，一张海报映入眼帘，那是关于一次征文比赛的活动，截稿日期是5月28日。

盯着海报看了好一会，我不禁入了神。少年时关于文字的种种美好记忆，顿时如片片浮云掠过眼前，一丝怀旧的味道蔓延到我嘴角边。

我竟然有点心动了，一个想法闪过:要不凑一篇文字去试试？

但是，回头一想，我连写个期末论文都要去百度打劫，靠剪刀浆糊糊弄老师，哪里还写得出文章来？

再说了，这么大个校园，人才济济，我等学渣，哪有机会？这可不比在我那所破烂的乡村中学。

这样想时，那些年叱咤村里的往事，却一件件涌来。我内心深处，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如潮水般高涨起来。

最终，我还是被心牵着走了。悄悄地躲进多媒体教室，找一个角落，启动一台电脑，吭哧吭哧，一字一句，一段一段地拼凑起来。

3.

大半天后，初稿告成。

这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斜风细雨，吹打着窗户，”刷刷”声不绝于耳。

看向窗外，我的位置正位于校园的中轴线上。

远处，问鼎广场上空无一人，”三炷香”状的建筑，静静地沐浴着风雨。近处，图书馆前，盆栽的荷叶上，花骨朵含苞待放。楼下，一朵一朵绽放的雨伞，穿梭在烟雨空濛的校园中。

我把目光收了回来，伸了一个懒腰，看看屏幕上的文字，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一股细细的怒火悄悄燃起，这写的什么呀？这样的文字，怎么拿得出手？

于是，敲下control+A，选中全文。狠狠地敲下delete，删除了全部丑陋的字符。

这时，看着空白的文档上，光标一闪一闪地跳动着。最后，我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冷气，内心淡定了几分，一时想起了海明威那句名言：第一稿都是狗屎。

于是，又很猥琐地敲下control+Z，恢复了删除的文字，开始逐字逐句地打磨起来。

又过了大半天，二稿、三稿已改过，又调整了部分段落的顺序，删除掉啰嗦的词句，修改了一下标题，一篇题为《一杯清茶静读书》的文字便成功定稿。

然后，打开邮箱，将这篇文字发送出去，我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也终于可以趴在桌子上，枕着风雨声安然入眠。

4.

一周后，屋外梅雨依旧。

我刚睡过午觉，正躲在被窝里，回味着雨季午睡的滋味。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沉重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黔生同学吗？”

额，迷迷糊糊中，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嗯，好像是吧。”

对方干笑了一声：”我这边是图书馆，你的稿子好像获奖了。”

说完，那边陷入了沉默。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喉咙有点哽咽，声音里充满了几分颤抖：”什么，就我那样的文章，也能获奖啊？”

电话那边依旧沉得住气：”嗯，是的，你是获奖了。”说完，他又停顿住了。

我赶紧爬下床，一脸期待的问到：”哦，那我得的是几等奖啊？不会是鼓励奖之类的吧？”

对方又笑了一声，”恭喜你，你好像得了一等奖。”

我去，不会吧，人文学院那么多才子佳人，能让我把一等奖拿走了。这句话到了嘴边，我并没有说出来。

电话里又传来声音：“顺便问一下，黔生是你的笔名吗？”

5.

后来，我确实有幸拿了一等奖，把人文学院的小伙伴们PK掉了。

那几天，是我自上高中以来，承受多年郁闷后的第一场兴奋，我得意得尾巴翘得老高了。逢人走来，便想上前告诉他我得奖了。

作为一个失败的理工男，一个连年挂科的学渣，一个别人眼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逃课大神，我也有机会获得一等奖。

那种内心的激动，宛如钱塘江水，在我枕边日夜奔腾。

那一刻，我明白，文字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它能给人带来成就感，带来自信，带来力量。

只是那些肤浅的人，用肤浅的认知，击碎了一些美好的梦，让那轮月亮如此长久地在暗淡中沉默。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那样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认识到我的文字功底还在，我还有机会通过码字做点事，我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重返文青的道路。

那样的话，我心中的那轮月亮，注定永无光华之日。而我，也可能一辈子在平庸中度过。

三、暗恋是文青的一味春药

1.

如果说，爱情是文学的兴奋剂，那么暗恋，则是文艺青年的一味春药。

多少闷骚的青年，饮下这味毒药，开始收拾邋遢的络腮胡，开始走向小清新、文艺范，开始像花朵绽放一样，一点一点地展示自己的才华，然后一不小心，就走上了文青的道路。

于我而言，历经高中以降的七年苦闷岁月后，心中那轮月亮被唤醒，而让我在文青道路上发力狂奔的，除了年少的梦，就是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暗恋。

毕竟，写情诗还是蛮考验才华的。

2.

读研后，常常念及某人，于是，便偶尔信手拈来几句。

比如，研一深秋，寒霜初降，校园里银杏叶落，黄叶翻飞。

当我把自己深深地埋进黄叶堆时，有种情愫暗暗滋生。

于是，我来了灵感，胡诌了一首诗，以寄思某人。

《寄思银杏叶落》

黄叶悠悠下，银霜片片急。

秋风怜落木，晓雾抱残枝。

雨湿浓愁绪，柳寒苦别离。

雁书言不尽，片叶寄相思。

后来，我拿着这首诗，参加了全校诗词创作比赛。

不料，在这个文青遍野的校园，作为理工科出身的我，竟也能晋级决赛，并最终载奖而归。

3.

又比如，研二时，某天黄昏，在毓秀湖边散步。

雨后，湖面荷花初绽，清香扑鼻，荷叶上，残剩的水珠迎风摇曳，落地有声。

看远处斜阳山色，晚霞绯红。近处只我一人，夕阳下，影入湖面，形单影子的样子，竟生几分悲凉。

此时，我又觉灵感来了，再胡诌一首诗：

《再别毓秀湖》

山城疏雨过，夜色更苍茫。

残露声声碎，新荷阵阵香。

清风吹绿水，孤影送斜阳。

乐事浮云散，离愁初入肠。

那时，刚听说诗词中国比赛。于是，将此诗上传到比赛网站。

过了不久，某个傍晚，夏夜降临，我依然在毓秀湖散步。突然，手机短信响起，我看到，我的作品晋级决赛。

一瞬间，我感觉，湛蓝夜空中的那弯新月，竟如此温柔动人。

四、人啊，应该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中

直至如今，我才感到深深的惋惜，为自己浪费在理工科里的岁月惋惜。

我也明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在混混沌沌的日子里，我们终将看不到未来，也不知道终将该走向何方。

那样，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生的路途上，哪怕碰撞得头破血流，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平庸。

相反，一旦找到我们生命的热情，当自己内心潜藏的月亮被唤醒，我们便可活得轻松得多，走得自如得多，在现实中，历经人情世故的洗礼，我们依旧可以怀着一颗走向远方的心。这颗心，便是佛家所说的”愿心”。

当然，即使怀着这样一颗愿心，我们的人生，也可能一路坑坑洼洼，一片崎岖，波折不断。我们甚至最终也平庸无奇。

但是，我们再无遗憾，毕竟，在短暂的一生中，我们为自己活过一次。

如今，写到这里，我的文青发展史也告一个段落，面对自己前半生蹉跎岁月，我感到无限悲哀。

最后，用一句话寄语我的文青后半生：

人啊，若不想沦为平庸的话，还是要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