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许久不提笔写文，再提起来已是此去经年了。置身于喧嚣的琐碎中，不经意间逝去的岁月竟也过得如斯之快。再不似昨日般逍遥，也不必明日那般遥遥。

      近来我过的很跳跃，时常模糊了时光，大多数时候在昏睡中度日。偶尔心里冰凉，会过得日夜颠倒，深夜里作画。停留在这里也已有了大半年光景了，认识老陈也在这大半年光景里。老陈其人其实不过虚长我几岁，跟“老”字虽然沾亲带故，但委实也算不得多亲近。人世间的每一次不期而遇都似人间一场故人相逢，虚无缥缈又体之入微。

      想是尘世心里的呼唤，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岁月深处的故人，与行知先生都那般的相似。

   

        那一年，桐华满地，我永久的失去了生命中最厚重的人。又亲眼目睹了人情里的一场霍乱。同自己的过往相遇是痛苦的，然而思念却是真切的，时常想念，想念一切，却又想不起谁。脑子里糊涂迷蒙，镇日里，都是远去之人的影子。大喜过后的大悲，一招一式都那么让人痛彻心扉。紧接着害了一场病，日复一日的糊涂，心里痛的发慌，只有深夜里的呼吸才让能让我感知到活着的气息。行知先生像是日本的清酒，丝丝入喉。静默的看着处于混乱中的我。只在我悲悯世人，厌倦此生时，警醒我生之可贵，迷途不悟时总是毫不吝啬的当头棒喝。这一警醒，就是近十年。韶华十载，生而复几。芸芸众生中，我也不过只是他的门生之一……

        后来，认清了往日之痛源自于痛不可追。秋天，我终于带上清酒，去了竹林深处。那一抔昏黄的土坡，荒草萋萋，没有人烟，有的，只是那个人。叔伯们对我说，这里该是不寂寞的，虽花草不兴，有满山的青竹四时不败，也是极好的，一睁眼就是美景相伴了。真好，你不必经历如我这般的苦痛。

        终于还是踏上了归途，窗外是已近黄昏的景色，眼前是毕竟不错的夕阳，想到的却是从摇篮到墓地的路，蜿蜒曲折都尽收眼底。

      人故不见，所见的尽似故人。那一度的苦、困厄、别离，都刻在了岁月里。与行知先生偶尔隔山海的问候，偶尔隔岁月的饮酒。再次拜访行知先生的时候，正值先生的父亲亡故了。老先生寿数近百，去的时候很安详。那一段时间，先生寡言了许多。城市的繁华不改，生命却一批又一批的凋零。仍是静默，却莫名的感受到了先生眼底的叹息。原来，死亡是不分年岁的一场洗礼，人生又何处不相逢。看远去的背影远去，虽心有所预，却是永远也准备不好。

        后来，在临海的边城遇见了现在的老陈。新的不适应，复杂世情让我变得焦灼纤细，时常生着淘气学生的气，又时常愧悔的想哭。终于，老陈也看不下去了，拖着我，一遍又一遍的梳理，却从不开口谈论十亿凡尘里人心的复杂。我想这是他无言中的善，定是知晓我于其中必不会有善果。

      与老陈的相识说起来多少有些"臭味相投"，彼时的我沉溺于老学究的那一派。正是收受抨击最多的日子，老陈却力排众议欣赏起来我这种自己都不大欣赏的老古董来。困于过往，囿于中央。惘然无依之时，老陈给了我指引。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终于有了炊烟的影子，似我这般看淡世情，我想也是感激的。

      也许老陈本就是这样一个乐天知善的人，老陈，是我来到这座边城感知到善意的人。人呐，要避免学会以非难或指责别人来解脱自己，不管身处何地何境，都不该放弃成为心怀善意的人。俗尘渺渺，看着老陈，似是故人来。行知先生若与他相识必是也能引为知己的。人间的恶意那么多，所以善的灵魂才那么可爱起来。

        依旧深夜失眠，黑白颠倒，心境却清明了许多。偶尔会穿越整座城去赴一场读书会，偶尔夜里两三个钟去赶一场交响乐，也会替换三四班地铁去与老友河边看夕阳共醉。虽然大多数时候仍是散漫糊涂。依旧会想念、恐惧、悲痛，会忆起那一片竹林，但现在时常想的，终于可以告诉先生我已经大好了，好的坏的也都已经可以慢慢可以接受了。

        我与先生不相见已经若许年了，多少次的不期而遇都似故人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