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麦场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广大农村的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如火如荼地扩展开来，如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似雨露浇灌着久已干渴的禾苗。

那一时期，十几岁的苏力正当青春年华时，他无忧无虑、朝气蓬勃、精神饱满。平时，他每日除了正常的上学以外，还要经常在放学、周末和寒暑假期间帮助家里干农活。这些农活中，鉴苗、中耕、锄草、施肥等等苏力都能做也肯做，但，唯独看麦场他打心底不愿意做，而且，每次苏力的爸爸让苏力晚上去看麦场，苏力都是磨磨唧唧、叽叽歪歪得！反正，苏力是一百个不愿意晚上去看麦场。

苏力不愿意晚上去看麦场，自然有他的心思和理由，但，这些心思和理由他从来也没有告诉他的爸爸妈妈，一直藏在心里。苏力怕说出口，爸爸妈妈还有邻居、同学他们可能会笑话他！可是，虽然苏力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爸爸却好像已经猜透了儿子的心思，经常鼓励似的告诉苏力：“世界上什么都怕人，连鬼也怕人！只要你不信、不怕，什么事也没有。”但，不管怎么说，惧怕的心里还是经常笼罩在苏力心间。其实，他晚上不愿意去看麦场，就是因为心里恐惧、害怕。苏力经常想：在村子外面，一整个夜里，诺大一个麦场只有他一个人蹲守在那里，或者走动巡查、或者钻进简易“帐篷”里面睡觉，周围杂草丛生、树林密布、漆黑一片，还可能有一些野生动物夜间出来觅食……那该多让人恐惧和害怕啊！

转眼，一九八五年的夏收又开始了，看着遍地金黄的小麦，苏力的爸爸妈妈乐开了花！这眼前的景象证明着勤劳的双手又迎来一个大的丰收年！抢收麦子的活动气氛在村子里洋溢起来，因为苏力家的地靠近麦场，也是收割机先排上的号，所以，苏力家的麦子基本是最早收割回来晾在麦场里面的。苏力感觉往往是越怕啥，越来啥！苏力知道白天特别忙碌的爸爸妈妈又要安排他晚上去看麦场了。收完麦子的前一两天，苏力的爸爸担心耽误苏力白天上学，没有说服和安排苏力晚上去看麦场，等周末苏力不上学休息了才想着安排他看麦场。这天周末，苏力的预感成真，他的爸爸又老生常谈地对他说：“儿子，这两天晚上你去看麦场吧？就是带上被褥去麦场睡一两个晚上，过几天麦子晾干就装袋运回家了。” 苏力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去！不行，给别人说说帮咱们家一起看了算了。”  苏力的爸爸紧接着回答他说：“哪有别人家看麦场！咱们家的麦地靠麦场最近，早熟早收了，而且，今年周边的地块只有咱们家种的麦子多，其他大多数人家基本都没有种麦子。”  苏力听着他爸爸说话，低着头、撅着嘴巴站在他爸爸跟前就是不吭声。过了一会，苏力他爸爸又说：“怕什么？什么都怕人！连鬼都怕人！快去吧，明天让你妈妈给你做些好吃的……”。苏力虽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弟妹们都还小，也没有人代替他去看麦场，再说，他看着爸爸妈妈农忙时节每天那么辛苦，也能理解他们的难处，也就鼓起勇气整理起被褥准备晚上出去看麦场。

不过，这年的这次看麦场，苏力特意请求他爸爸同意让他牵着自己家的那匹高大的枣红马陪伴他看麦场，苏力的爸爸听苏力一说也就不加思索地理解并同意苏力的请求了。能够牵着高大的枣红马出去看麦场，苏力顿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个麦场是整个村队仅有的两个麦场之一，是整个村队里夏收和秋收后农作物成果的主要晾晒地点。麦场在村子外面的东北方向，离村子有大约二里路左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有庄稼、林带、丘陵、坟地、杂草等。平时的夜间，在麦场及周围基本上没有一个人来往走动，黑魆魆得一大片，只有仰望天空才能看到满天的星星在亲切地眨眼，似乎是在高兴地问候天下忙碌的人们！

苏力拎着简单的被褥，牵着高大的枣红马，打着手电筒照出一束光亮出了家门。他顺着延伸至村子后面的泥土道路缓慢地走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走进了他不太想去的麦场。苏力选择靠近麦场里面的麦堆附近放下被褥，先找个离麦堆十几米远的杂草丛把枣红马固定拴牢，这样，枣红马既有草吃，也可以就近陪伴他。然后，苏力再走到麦堆旁边按照自己的想法面向枣红马的方向扒开、扒平一块麦堆，清理一块感觉差不多能够睡得下他的地方，在麦堆上沿着扒开的麦子的四周插四根两米多长的木棍，再把覆盖麦堆的塑料布拉到四根木棍上面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帐篷”。简易“帐篷”在夏天既可以防蚊防虫，又可以遮风避雨，关键是覆盖起来以后苏力睡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面会感觉比较安全、踏实！安顿好枣红马和搭好自己的简易“帐篷”，苏力立刻捡起被褥掀开简易“帐篷”覆盖的塑料布的一角钻进“帐篷”，他铺好被褥先试躺了一会儿觉得还挺惬意的，一种孤身一人身处野外有了临时的可以依托的“家”的温馨感觉涌上心头！苏力在他搭好的简易“帐篷”里面躺了几分钟，忽然想：如果真有什么野生动物闯过来他该怎么防卫和驱赶呢？于是，他快速地掀开塑料布走进麦场旁边的树林子，打着手电筒寻找了一根一米多长、小胳膊那么粗的木棍带回来放在简易“帐篷”里面手容易摸到的地方。

夜越来越深了，村子通往麦场的泥土路上已经没有人、车的游动。夜深人静、夏风习习、天高星明，一弯上玄月显眼地悬挂在东南方向的天空。在村外的麦场周围除了不知名的鸟儿忽远忽近地对空“啾啾、咯咯”的响亮地鸣叫，还有猫头鹰断断续续地对着麦场“咕咕、嘎嘎嘎”的凄婉地哀鸣，简易“帐篷”附近草丛里面蛐蛐和着其他不知名的昆虫的鸣叫声高高低低、此起披伏，如交响乐一般悦耳动听！苏力站在麦堆旁边环视了暗黑的麦场一周，又愣神地听了一会周边的声音、动静，然后，打着手电筒围着麦堆巡视了几圈就又钻进简易“帐篷”里面准备拾掇拾掇睡觉了。

睡到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是几点，苏力忽然朦朦胧胧被什么声音和动静惊醒了！苏力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有些紧张地躺在简易“帐篷”里面的麦堆上静静地听，试着辨别出是什么响动的声音，他还一连串地思想着如果有啥“紧急”情况怎么应对！苏力静静地听了一会，只听到明显的枣红马“噗噗、噗噗”的喷嚏声和马蹄的走动声，其他的也没有听清楚什么。这时候，苏力还是有些紧张和略微的恐惧，他轻轻地小心坐起来，摸索着掀开简易“帐篷”底部的塑料布露出一条小缝，然后屏住呼吸向着枣红马的方向望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苏力看到一条像狗差不多的动物蹲坐在马头的前方几米处。苏力还没有真正看清楚是什么就立即害怕地缩回了头，并本能地抓握住提前准备好的那根木棍子。苏力的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且飞快地转动脑筋思想着那只动物是什么？他现在该怎么办？他呆愣了一小会，又试着微微地掀开塑料布一角尽量仔细地再看看，苏力这次终于基本看清那只动物不是狼，可能是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狐狸。苏力特别紧张和害怕的情绪有了一些消解！苏力定了定神，他打算想个办法驱赶走那只狐狸，当他想办法的时候也看到枣红马在打转试图踢、咬那只狐狸，苏力坐在那里突然不自觉地胡乱地大叫大喊了好几声，狐狸听到猛然大声的喊叫声一个蹦子跳入杂草丛中消失在茫茫黑夜里。苏力坐在简易“帐篷”里面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手握木棍慢慢地掀开塑料布走出去，他打开手电筒四处照照、望望，确定没有狐狸也感觉不到其他危险了，才快步走到枣红马跟前轻轻摸摸马额、马耳，又深情地拍拍马背，苏力想着安慰、鼓励一下枣红马，也想着好好感谢感谢枣红马！

惊醒之后，突然望见那只狐狸对着枣红马觊觎不离的场景，又重新钻进简易“帐篷”里面躺下的苏力脑子里面飞速地旋转着，他庆幸自己晚上幸亏牵来枣红马做伴一起看麦场的同时，各种想法、滋味不断地闪现，这个后半夜苏力已经彻底失去了睡意！苏力继续躺在还有些余热的麦堆里面，思想到这、联想到那，还忽然遐想到他将来长大考上大学分配到城里工作、生活——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街道两侧高楼林立、商铺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