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范承谟总督书

编者按：《与范承谟总督书》为林嗣环铁崖与福建总督范承谟觐公两廉吏的一段交往，此文系首次批露。根据文意推测，文章约写于康熙十一年春节后，范承谟十月从浙江巡抚擢升福建总督前，可能范承谟就福建靖南王耿精忠、禁海令、铁崖要不失时出山等事宜相咨询，引发铁崖的一番感慨。铁崖开头回顾自己对老祖台范文程的思念，然老病残身已无他志，投诚之官糜费金钱贻羞铁券定然可笑，禁海株连，藩王冗将，更是祸国殃民，劝范君需留意经世名篇，做救时名相，才是为民之福。范若赴福建之任，徒苦无益，然壮将焉往。而铁崖昔日岭海议屯田，活人无数，早已卸下重任。文章字字见血，铁崖古道热肠，仍不忘关注民瘼社稷苍生，正是穷则独善其身的君子人格的最好体现。文章用典繁密，譬喻俏皮，体现铁崖善属文特点，为晚期之作。文载《柏叶林氏宗谱》，文末注范讳承谟在闽死节，文肃公讳文程号宪斗范总督之尊人铁崖公会试之大座师。感谢家荣林提供文稿图片，稍作整理，以供同好。

范承谟（1624年－1676年），字觐公，号螺山，辽东沈阳（今辽宁沈阳）人，汉军镶黄旗，清朝大臣，大学士范文程次子。范承谟进士出身，曾任职翰林院，累迁至浙江巡抚。他在浙江四年，勘察荒田，奏请免赋，赈灾抚民，漕米改折，深得当地民心。后升任福建总督。三藩之乱时，范承谟拒不附逆，被耿精忠囚禁，始终坚守臣节。康熙十五年（1676年），范承谟遇害，后追赠兵部尚书、太子少保，谥号忠贞。康熙三是四年，福建百姓请求为范承谟建造祠堂，康熙帝便亲自书写“忠贞炳日”的匾额。

与范承谟总督书

林嗣环

环之瞻恋老祖台，犹老祖台之瞻恋君亲也。立雪坐风，敢自疏逖，奈献岁以来，诸病总至，数医不效，七尺一身，间坐褥上，每痰喘攻心之时，几欲投缳投水，齿剑亦不可得天乎，英雄之泪濡绠矣。诸医常对环言，老祖台玉体不时肝气冲突，至于耳鸣，天上人何喜怒之，不中节如是。沙路匪遥鼎因善摄，拜祝拜祝。

宣室之对老祖台，世学自有硕画，而环鲰生所嫠恤者，窃以为，天下之宂所宜汰也，无事之时，养此不捕之猫，将焉用之。若夫，投诚之官，虽不宜拒，然恩爵亦似当审重，以环闻见，珥貂蝉者再世，乘朱轮者盈衢，縻费金钱，贻羞铁券，亦可笑也。

且夫，海者天地之有功于人也，今反弃之如仇雠，可无变通其间欤。且奉令，通海之人即轻车熟路自为通海之人，不特此也。凡质库中，有蜜蜡珀，一寸緉珰，上有天鹅绒半尺，则通海之罪当诬服。贫不可也，富尤不可，贫不可，不可死速，富不可，不可死迟。

嗟乎，俗既好为奸利，而虎视者，复耽耽焉。故民练衣必缀，苟不缀，其猾儿以为其家富，必求揣弹射之所，持牒株引，多百余人，无违弗集也。捕先得者，始不就鞫，而累久，而死者十七八，上行下效，悉以居奇，欺君殃民，莫此为甚。

总之，福建多一王天下，多无数冗将，国安得不贫哉。虽然恐老祖台亦未便斥言之也，存诸怀抱可耳，锋车此行必不来闽，来闽徒苦我祖台无益，但愿即日踵登黄阁中，酬己任之志，上答圣人之知，则五色可捕，鳌极一手足修蛾池，此宗社生民之福也。

倚枕号咷，口授代书，昏眩欲坠。云间陈卧子李舒章二公，向刻有经世名篇，分文武两部治天下，尽于此矣。救时名相，不可不留意也，此书耿太守有，环又有恳者，贱恙非他。十年以来，积郁积怒积劳积忧，至今日而发剧耳。

向日议屯注误大都，已开生面，所需不过三千，则副使可复，为数不多也，每雪涕私语，使如当初做秀才时，有此发愤，只多点一寸红烛，科名可执券，而取也。今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壮将焉往。

环虽不才，然向日汩没岭海，全活生灵不下数十百万，若令其议屯久锢，冤怨沈结，必将有精芒光怪下，六丁而干南斗者，老公祖勿以环言为噡也。今环身倚靠惟祖台，珠玑数言，引我风云，藩臬二司久荷雅爱，力亦易辨，前驿田沛老先生，更求以某事请托环，稍愈即策蹇北发，作沉船破釜之计，龚孝升严灏亭诸公时时见招，夫彼亦知其事之可为，欲环不失时也。

前书口授，气息已不相属，此前一字一泪一字一血矣。祖台怜之，且加怜之，上继文肃公生成之恩，孝莫大焉。是书叩恳赐覆，即老祖台锡龄之福，还魂之香也，可任呼籲之至。